紅格子（2）

但這次她的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住我，毫不忌諱，她的眼裡甚至還帶了不知是深是淺的笑意。

我在她的視線中漸漸頭皮發麻，不知不覺間手掌都冒出冷汗。

好在她打水快，一會兒就拎著水桶走了，雖然那雙眼睛依舊笑意不減。

我終於在急度緊張中稍稍放下心來。 幾天后，欣欣高高興興地跑來敲我家的門。

我剛睡醒，頭有些昏昏沉沉的，隨意披上外套便跑去開門。

“姐姐姐姐！”她背著個小書包，在我身邊蹦蹦跳跳，歡快地叫著。

欣欣對我說她和爺爺要搬走了，去和爸爸媽媽住，上午就要走，所以特地一大早跑來和我告別。

我摸摸欣欣的頭，替她順了順頭髮，微笑著聽她滔滔不絕講述她幻想中的新家。

“姐姐，以後你要是到爸爸媽媽那邊的城市去，一定要記得來看我啊！”欣欣朝我眨巴大眼睛，似乎很是不捨。

說起來我也挺感動，這小丫頭居然和我這么要好。我有些愧疚了，不過搖搖頭也就將那感覺消去了。

院外傳來類似於那種老舊的汽車引擎聲，欣欣一聽便立馬跳起來向外邊跑。

她停下回過頭對我邊揮手邊喊，“姐姐，爺爺對我說聽到汽車的聲音就到院外去，我們要坐車去爸爸媽媽家！”她顯得十分高興，笑得合不攏嘴，兩顆小虎牙都能明顯看見，“記得要來看我喔！”

我不禁也輕輕笑出聲，舉起手朝欣欣搖晃，算作告別。

她像只靈巧的小喜鵲，一蹦一跳越過了偌大的院子，越過了低低的大院門欄。

我望著她的背影止不住笑意，大概是被這孩子天真的情感打動了吧。

突然間，欣欣又停下腳步，這時她已經出了院子。她再次回頭，與我面對面相望，卻意外的滿臉都是驚恐，大大的眼睛像是即將哭出來般瞪住我。

我嚇了一跳，霎時間臉上的笑容盡數褪去，轉而變成慘白的面孔。

我看見站在那兒的欣欣嘴唇顫抖著開開合合，明明不可能聽見她的聲音，但是我所聽到的就好像是她直接伏在我的耳朵旁對我輕聲說話。

“姐姐……你要小心……爺爺死了。”

她的眼淚在說完的瞬間淌了下來，同時她揚起嘴角，整個臉龐除去眼淚便是笑靨如花，卻明顯像是被人硬生生拉起臉皮，神態異常僵硬。

我向後一倒差點栽個跟頭，似乎有意識地望向程桂房屋前的那口井。

果然。我看見她坐在地上雙手環住膝蓋背就靠著井壁，然而即使是從側面也能清楚看到她正斜著眼睛瞄向我。

她的眼睛微微彎著，像是在笑，一眨不眨望著我。她還是那件紅格子襯衫，但那衣服上的紅色卻如水印覆在表面，本來就因為污垢而看不太清的花紋此時早已一片模糊。

外頭的汽車緩緩發動引擎，我不敢去擦拭額上的冷汗，顫巍巍用眼睛斜望了一眼院子大門，欣欣早已不見了。

“嘿嘿嘿……”

程桂的笑聲令我頭皮隱隱發麻，我想要回到屋裡，卻怎么也挪不動身子。

我想我就要死了。

忽然我眼前一花，等到再次看清周圍的景物時，我發現整個院子只剩下我一個了。

這時雙腳也仿佛有了魔力，在我還沒作出反應之前已經下意識狂奔回房裡。

我靠著冰涼的門背大口大口喘氣，密密麻麻的汗珠原來早已布滿我的額頭和後背，甚至都打濕了衣服。

這個院子太可怕了。那個女人太可怕了。

我已經作出決定。

我再也不能再在這個鬼地方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