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級上冊語文作業本練習冊答案教學設計

八年級上冊語文課文總計34篇,其詳細列表如下:
第一單元
1、新聞兩則
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軍橫渡長江
新華社長江前線22日22時電 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軍,從一千餘華里的戰線上,衝破敵陣,橫渡長江。西起九江,東至江陰,均是人民解放軍的渡江區域。二十日夜起,長江北岸人民解放軍中路軍首先突破安慶、蕪湖線,渡至繁昌、銅陵、青陽、荻港、魯港地區,二十四小時內即已渡過三十萬人。二十一日下午五時起,我西路軍開始渡江,地點在九江、安慶段。至發電時止,該路三十五萬人民解放軍已渡過三分之二,餘部二十三日可渡完。這一路現已占領貴池、殷家匯、東流、至德、彭澤之線的廣大南岸陣地,正向南擴展中。和中路軍所遇敵情一樣,我西路軍當面之敵亦紛紛潰退,毫無鬥志,我軍所遇之抵抗,甚為微弱。此種情況,一方面由於人民解放軍英勇善戰,銳不可當;另一方面,這和國6*6*dang反動派拒絕簽訂和平協定,有很大關係。國6*6*dang的廣大官兵一致希望和平,不想再打了,聽見南京拒絕和平,都很泄氣。戰犯湯恩伯二十一日到蕪湖督戰,不起絲毫作用。湯恩伯認為南京江陰段防線是很鞏固的,弱點只存在於南京九江一線。不料正是湯恩伯到蕪湖的那一天,東面防線又被我軍突破了。我東路三十五萬大軍與西路同日同時發起渡江作戰。所有預定計畫,都已實現。至發電時止,我東路各軍已大部渡過南岸,餘部二十三日可以渡完。此處敵軍抵抗較為頑強,然在二十一日下午至二十二日下午的整天激戰中,我已殲滅及擊潰一切抵抗之敵,占領揚中、鎮江、江陰諸縣的廣大地區,並控制江陰要塞,封鎖長江。我軍前鋒,業已切斷鎮江無錫段鐵路線。
中原我軍解放南陽
新華社鄭州1948年11月5日電 在人民解放軍偉大的勝利的攻勢下,南陽守敵王凌雲於四日下午棄城南逃,我軍當即占領南陽。南陽為古宛縣,三國時曹操與張繡曾於此城發生爭奪戰。後漢光武帝劉秀,曾於此地起兵,發動反對王莽王朝的戰爭,創立了後漢王朝。民間所傳二十八宿,即劉秀的二十八個主要幹部,多是出生於南陽一帶。在過去一年中,jiang6*6*石極重視南陽,曾於此設立所謂綏靖區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jiang6*6*石劃分全國為若干“綏靖區”,在區的中心城市設“綏靖公署”,負責指揮國6*6*dang軍隊進攻人民軍隊。綏靖,安撫,平定。,以王凌云為司令官,企圖阻遏人民解放軍向南發展的道路。上月,白崇禧使用黃維兵團三個軍的力量,經營整月,企圖打通信陽、南陽間的運輸道路,始終未能達到目的。最近蔣軍因全局敗壞,被迫將整個南部戰線近百個師的兵力集中於以徐州為中心和以漢口為中心的兩個地區,兩星期前已放棄開封,現又放棄南陽。從此,河南全境,除豫北之新鄉、安陽,豫西之靈寶,閿鄉,豫南之確山、信陽、潢川、光山、商城、固始等地尚有殘敵外,已全部為我解放(編者註:河南全省共有一百一十一座城市,我已占一一座,敵僅餘十座)。去年七月,南線人民解放軍開始向敵後實行英勇的進軍以來,一年多時間內,除殲滅了大量的國6*6*dang正規部隊以外,最大的成績,就是在大別山區(鄂豫區)、皖西區、豫西區、陝南區、桐柏區、江漢區、江淮區(即皖東一帶)恢復和建立了穩固的根據地,創立了七個軍區,並極大地擴大了豫皖蘇軍區老根據地。除江淮軍區屬於蘇北軍區管轄外,其餘各軍區,統屬於中原軍區管轄。豫皖蘇區、豫西區、陝南區、桐柏區現已聯成一片,沒有敵人的阻隔。這四個軍區並已和華北聯成一片。我武裝力量,除補上野戰軍和地方軍一年多激烈戰爭的消耗以外,還增加了大約二十萬人左右,今後當有更大的發展。白崇禧經常說:“不怕gong6*6*黨凶,只怕gong6*6*黨生根。”他是怕對了。我們在所有江淮河漢區域,不僅是樹木,而且是森林了。不僅生了根,而且枝葉茂盛了。在去年下半年的一個極短時間內,我們在這一區域曾經過早地執行分配土地的政策,犯了一些策略上的“左”的錯誤。但是隨即糾正了,普遍地利用了抗日時期的經驗,執行了減租減息的社會政策和各階層合理負擔的財政政策。這樣,就將一切可能聯合或中立的社會階層,均聯合或中立起來,集中力量反對國6*6*dang反動統治勢力及鄉村中為最廣大民眾所痛恨的少數惡霸分子。這一策略,是明顯地成功了,敵人已經完全孤立起來。在我強大的野戰軍和地方軍配合打擊之下,困守各個孤立據點內的敵人,如像開封、南陽等處,不得不被迫棄城逃竄。南陽守敵王凌雲統率的軍隊是第二軍、第六十四軍以及一些民團,現向襄陽逃竄。襄陽也是國6*6*dang的一個所謂“綏靖區”,第一任司令官康澤被俘後,接手的是從新疆調來的宋希濂。最近宋希濂升任了徐州的副總司令兼前線指揮所主任去代替原任的杜聿明。杜聿明則剛從徐州飛到東北,一戰慘敗,又逃到了葫蘆島。王凌雲到襄陽,大概是接替宋希濂當司令官。但是從南陽到襄陽,並沒有走得多遠,襄陽還是一個孤立據點,王凌雲如不再逃,康澤的命運是在等著他的。
2、蘆花盪
夜晚,敵人從炮樓的小窗子裡,呆望著這陰森黑暗的大葦塘,天空的星星也像浸在水裡,而且要滴落下來的樣子。到這樣的深夜,葦塘里才有水鳥飛動和唱歌的聲音,白天它們是緊緊藏到窩裡躲避炮火去了。葦子還是那么狠狠地往上鑽,目標好像就是天上。
敵人監視著葦塘。他們提防有人給葦塘里的人送來柴米,也提防裡面的隊伍會跑了出去。我們的隊伍還沒有退卻的意思。可是假如是月明風清的夜晚,人們的眼再尖利一些,就可以看見有一隻小船從葦塘里撐出來,在淀里,像一片葦葉,奔著東南去了。半夜以後,小船又飄回來,船艙里裝滿了柴米油鹽,有時還帶來一兩個從遠方趕來的幹部。
撐船的是一個將近六十歲的老頭子,船是一隻尖尖的小船。老頭子只穿一條藍色的破舊短褲,站在船尾巴上,手裡拿著一根竹篙。
老頭子渾身沒有多少肉,乾瘦得像老了的魚鷹。可是那曬得乾黑的臉,短短的花白鬍子卻特別精神,那一對深陷的眼睛卻特別明亮。很少見到這樣尖利明亮的眼睛,除非是在白洋淀上。
老頭子每天夜裡在水淀出入,他的工作範圍廣得很:里外交通,運輸糧草,護送幹部;而且不帶一枝槍。他對葦塘里的負責同志說:你什麼也靠給我,我什麼也靠給水上的能耐,一切保險。
老頭子過於自信和自尊。每天夜裡,在敵人緊緊封鎖的水面上,就像一個沒事人,他按照早出晚歸捕魚撒網那股悠閒的心情撐著船,編算著使自己高興也使別人高興的事情。
因為他,敵人的願望就沒有達到。
每到傍晚,葦塘里的歌聲還是那么響,不像是餓肚子的人們唱的;稻米和肥魚的香味,還是從葦塘里飄出來。敵人發了愁。
一天夜裡,老頭子從東邊很遠的地方回來。彎彎下垂的月亮,浮在水一樣的天上。老頭子載了兩個女孩子回來。孩子們在炮火里滾了一個多月,都發著瘧子,昨天跑到這裡來找隊伍,想在葦塘里休息休息,打打針。
老頭子很喜歡這兩個孩子:大的叫大菱,小的叫二菱。把她們接上船,老頭子就叫她們睡一覺,他說:什麼事也沒有了,安心睡一覺吧,到葦塘里,咱們還有大米和魚吃。
孩子們在炮火里一直沒安靜過,神經緊張得很。一點輕微的聲音,閉上的眼就又睜開了。現在又是到了這么一個新鮮的地方,有水有船,盪悠悠的,夜晚的風吹得長期發燒的臉也清爽多了,就更睡不著。
眼前的環境好像是一個夢。在敵人的炮火里打滾,在高粱地里淋著雨過夜,一晚上不知道要過幾條汽車路,爬幾道溝。發高燒和打寒噤②的時候,孩子們也沒停下來。一心想:找隊伍去呀,找到隊伍就好了!
這是冀中區的女孩子們,大的不過十五,小的才十三。她們在家鄉的道路上行軍,眼望著天邊的北斗。她們看著初夏的小麥黃梢,看著中秋的高粱曬米。雁在她們的頭頂往南飛去,不久又向北飛來。她們長大成人了。
小女孩子趴在船邊,用兩隻小手淘著水玩。發燒的手浸在清涼的水裡很舒服,她隨手就舀了一把潑在臉上,那臉塗著厚厚的泥和汗。她痛痛快快地洗起來,連那短短的頭髮。大些的輕聲吆喝她:
“看你,這時洗臉乾什麼?什麼時候啊,還這么愛乾淨!”
小女孩子抬起頭來,望一望老頭子,笑著說:
“洗一洗就精神了!”
老頭子說:
“不怕,洗一洗吧,多么俊的一個孩子呀!”
遠遠有一片陰慘的黃色的光,突然一轉就轉到她們的船上來。女孩子正在擰著水淋淋的頭髮,叫了一聲。老頭子說:
“不怕,小火輪上的探照燈,它照不見我們。”
他蹲下去,撐著船往北繞一繞。黃色的光仍然向四下里探照,一下照在水面上,一下又照到遠處的樹林裡去了。
老頭子小聲說:
“不要說話,要過封鎖線了!”
小船無聲地,但是飛快地前進。當小船和那黑糊糊的小火輪站到一條橫線上的時候,探照燈突然照向她們,不動了。兩個女孩子的臉照得雪白,緊接著就掃射過一梭機槍。
老頭子叫了一聲“趴下”,一抽身就跳進水裡去,踏著水用兩手推著小船前進。大女孩子把小女孩子抱在懷裡,倒在船底上,用身子遮蓋了她。
zi6*彈吱吱地在她們的船邊鑽到水裡去,有的一見水就bao6*炸了。
大女孩子負了傷,雖說她沒有叫一聲也沒有哼一聲,可是胳膊沒有了力量,再也摟不住那個小的,她翻了下去。那小的覺得有一股熱熱的東西流到自己臉上來,連忙爬起來,把大的抱在自己懷裡,帶著哭聲向老頭子喊:
“她掛花了!”
老頭子沒聽見,拚命地往前推著船,還是柔和地說:
“不怕。他打不著我們!”
“她掛了花!”
“誰?”老頭子的身體往上躥②了一躥,隨著,那小船很厲害地仄歪了一下。老頭子覺得自己的手腳頓時失去了力量,他用手扒著船尾,跟著浮了幾步,才又拚命地往前推了一把。
他們已經離葦塘很近。老頭子爬到船上去,他覺得兩隻老眼有些昏花。可是他到底用篙撥開外面一層蘆葦,找到了那窄窄的入口。
一鑽進葦塘,他就放下篙,扶起那大女孩子的頭。
大女孩子微微睜了一下眼,吃力地說:
“我不要緊。快把我們送進葦塘里去吧!”
老頭子無力地坐下來,船停在那裡。月亮落了,半夜以後的葦塘,有些颯颯的風響。老頭子嘆了一口氣,停了半天才說:
“我不能送你們進去了。”
小女孩子睜大眼睛問:
“為什麼呀?”
老頭子直直地望著前面說:
“我沒臉見人。”
小女孩子有些發急。在路上也遇見過這樣的帶路人,帶到半路上就不願帶了,叫人為難。她像央告那老頭子:
“老同志,你快把我們送進去吧,你看她流了這么多血,我們要找醫生給她裹傷呀!”
老頭子站起來,拾起篙,撐了一下。那小船轉彎抹角鑽入了葦塘的深處。
這時那受傷的才痛苦地哼哼起來。小女孩子安慰她,又好像是抱怨,一路上多么緊張,也沒怎么樣。誰知到了這裡,反倒……一聲一聲像連珠箭,射穿老頭子的心。他沒法解釋:大江大海過了多少,為什麼這一次的任務,偏偏沒有完成?自己沒兒沒女,這兩個孩子多么叫人喜愛!自己平日夸下口,這一次帶著掛花的人進去,怎么張嘴說話?這老臉呀!他叫著大菱說:
“他們打傷了你,流了這么多血,等明天我叫他們十個人流血!”
兩個孩子全沒有答言,老頭子覺得受了輕視。他說:
“你們不信我的話,我也不和你們說。誰叫我丟人現眼,打牙跌嘴呢!可是,等到天明,你們看吧!”
小女孩子說:
“你這么大年紀了,還能打仗?”
老頭子狠狠地說:
“為什麼不能?我打他們不用槍,那不是我的本事。願意看,明天來看吧!二菱,明天你跟我來看吧,有熱鬧哩!”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非常悶熱。一輪紅日當天,水面上浮著一層煙氣。小火輪開得離葦塘遠一些,鬼子們又偷偷地爬下來洗澡了。十幾個鬼子在水裡泅著,日本人的水式真不錯。水淀里沒有一個人影,只有一團白綢子樣的水鳥,也躲開鬼子往北飛去,落到大荷葉下面歇涼去了。從荷花澱里卻撐出一隻小船來。一個乾瘦的老頭子,只穿一條破短褲,站在船尾巴上,有一篙沒一篙地撐著,兩隻手卻忙著剝那又肥又大的蓮蓬,一個一個投進嘴裡去。
他的船頭上放著那樣大的一捆蓮蓬,是剛從荷花澱里摘下來的。不到白洋淀,哪裡去吃這樣新鮮的東西?來到白洋淀上幾天了,鬼子們也還是望著荷花澱瞪眼。他們衝著那小船吆喝,叫他過來。
老頭子向他們看了一眼,就又低下頭去。還是有一篙沒一篙地撐著船,剝著蓮蓬。船卻慢慢地衝著這裡來了。
小船離鬼子還有一箭之地,好像老頭子才看出洗澡的是鬼子,只一篙,小船溜溜轉了一個圓圈,又回去了。鬼子們拍打著水追過去,老頭子張皇失措,船卻走不動,鬼子緊緊追上了他。
眼前是幾根埋在水裡的枯木樁子,日久天長,也許人們忘記這是為什麼埋的了。這裡的水卻是鏡子一樣平,藍天一般清,拉長的水草在水底輕輕地浮動。鬼子們追上來,看看就扒上了船。老頭子又是一篙,小船旋風一樣繞著鬼子們轉,蓮蓬的清香,在他們的鼻子尖上掃過。鬼子們像是玩著捉迷藏,亂轉著身子,抓上抓下。
一個鬼子尖叫了一聲,就蹲到水裡去。他被什麼東西狠狠咬了一口,是一隻鋒利的鉤子穿透了他的大腿。別的鬼子吃驚地往四下里一散,每個人的腿肚子也就掛上了鉤。他們掙扎著,想擺脫那毒蛇一樣的鉤子。那替女孩子報仇的鉤子卻全找到腿上來,有的兩個,有的三個。鬼子們痛得鬼叫,可是再也不敢動彈了。
老頭子把船一撐來到他們的身邊,舉起篙來砸著鬼子們的腦袋,像敲打頑固的老玉米一樣。
他狠狠地敲打,向著葦塘望了一眼。在那裡,鮮嫩的蘆花,一片展開的紫色的絲絨,正在迎風飄撒。
在那葦塘的邊緣,蘆花下面,有一個女孩子,她用密密的葦葉遮掩著身子,看著這場英雄的行為。
3、蠟燭
那個早晨,五個紅軍決定要偷襲這座橋。他們必須先爬過一塊不很大的方場。方場上散布著幾輛燒毀了的坦克和鐵甲車,有德國人的,也有我們的。只有一棵樹還沒倒下,好像有一雙魔手把它的上半身削去了,單留著一人高的下半截。
在方場的中央,我們那五個人被對岸敵人的迫擊炮火趕上了。在炮火下,他們伏在地上有半小時之久。最後,炮火稀了一點兒,兩個輕傷的抱著兩個重傷的爬了回來。那第五個已經死了,躺在方場上。
關於這位死者,我們在連部的花名冊上知道他叫契柯拉耶夫,19日早上戰死於貝爾格勒的薩伐河岸。
紅軍的偷襲企圖一定把德國人嚇壞了,他們老是用迫擊炮轟擊方場和附近的街道,整整一天,只有短短的幾次間歇。
連長得到命令,要他在第二天拂曉攻占那座橋。因此他說,這時候不必去搬回契柯拉耶夫的屍首,等明天攻下橋後再埋葬他吧。
德國人的炮火一直轟到太陽落山。
方場的一邊,離其他的房屋幾步的地方,高高地聳立著一堆瓦礫,它的本來面目簡直一點也看不出來了。誰也不會想到,這裡還有人住著。
然而,在這堆瓦礫下邊的地窖里,有一個叫做瑪利·育乞西的老婦人住在那裡。磚瓦半掩著的一個黑洞就是那地窖的入口。
老婦人育乞西本來住在那座房屋的第二層,這是她的死了的男人守橋的更夫留給她的。第二層被炮火轟毀了,她就搬到樓下去住,住在樓下的人早已搬得一個不剩了。後來樓下也毀了,老婦人才搬到地窖里去住。
19日是她住進地窖去的第四天。這天早上,她明明白白看見五個紅軍爬到了方場上,方場和她之間只隔著一道扭曲了的鐵欄桿。她看見德國人的炮口對準了這五個紅軍,炮彈紛紛在他們周圍bao6*炸。她從地窖里爬出來,想招呼那五個紅軍到她那裡去她認定,她自己住的地方比較安全,然而她剛爬出一半,一顆炮彈落在近旁炸開了。老婦人被這一震,耳朵也聾了,腦袋碰在牆上,失去了知覺。
她醒來的時候再朝那邊看,五個紅軍只有一個留在方場上。這個紅軍側著身子躺著,一隻手臂張開,另一隻手臂枕在腦袋下面,好像想躺得舒服一點兒。老婦人叫了他幾次都沒有回答,才知道他已經死了。
德國人又開炮了,炮彈在這小小的方場上炸開了,黑色的泥土直翻起來,柱子似的。碎片把那些剩下來的樹木的枝條都削去了。那個蘇聯人孤零零地躺在那毫無遮掩的方場上,一隻手臂枕在腦袋下面,周圍是炸彎了的鐵器和炸焦了的樹木。
老瑪利·育乞西看著那戰死的兵,看了很久,她很想把這件事告訴什麼人。可是附近一帶,不用說人,連一個活東西都沒有,甚至陪伴她在地窖里過了四天的那一隻貓也被剛才炸起來的磚石碎片砸死了。老婦人想了半天,然後,伸手在她那惟一的衣袋裡摸出件什麼東西來,揣在懷裡,慢慢地爬出了地窖。
她不會匍匐前進,也不能快跑。她乾脆直著身子,一搖一擺,慢慢地向方場上走去。一段還沒有炸斷的鐵欄桿攔在她前面,她也不打算跨過去。她太衰老了,跨不過去,因此慢慢地繞過了那段鐵欄桿,走進了方場。
德國人還在轟擊,可是沒有一顆炮彈打在老婦人的近旁。
她穿過方場,到了那戰死的蘇聯士兵身邊,她用力把那屍身翻過來。看見他的面孔了,很年輕,很蒼白。她輕輕理好了他的頭髮,又費了很大的勁把他那一雙早已僵硬了的手臂彎過來,交叉地覆在他的胸前。然後,她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德國人還在開炮,可是跟先前一樣,那些炮彈落得離老人很遠。
這樣,她坐在那裡,靜靜地,一小時,也許兩小時。
天氣很冷,四下里很靜,除了炮彈的炸裂聲外,沒有任何其他聲音。
她終於站了起來,離開了那死者。走了不多幾步,她馬上找到她要的東西了:一個大的炮彈坑。這是幾天之前炸出來的,現在,那坑裡已經積了些水。
老婦人跪在那坑裡,用手掌舀出那些水。舀幾下,她就得休息一會兒。到底,她把坑裡的水全舀幹了。於是她回到那死者旁邊,兩手抄在死者的腋窩下,把他拖走。
路並不遠,一共不到十步,可是她太衰老了,不得不坐下來休息了三次。最後,她總算把死者拖到了彈坑裡。她已經精疲力竭了,又坐在那裡休息了好久,也許有一小時。
德國人的炮火沒有停止過,可是炮彈仍舊落在離老婦人很遠的地方。
休息夠了,老婦人跪到死者旁邊,用手在死者身上畫了十字,又吻了死者的嘴唇和前額。
然後,她雙手捧起彈坑四周的浮土(浮土有這么多),一捧一捧慢慢地放在死者身上。不久死者已經完全被泥土蓋住了。老婦人還沒有滿意。她要做一個名副其實的墳堆。又休息了一會,她又捧起土來繼續蓋上去。幾小時的工夫,她一捧又一捧,竟然堆起了一個小小的墳堆。
德國人的炮還在轟擊,但是,和先前一樣,炮彈落下的地方都離老婦人很遠。
做好了墳堆後,老婦人就從她那黑色的大圍巾底下,摸出她離開地窖的時候揣在懷裡的東西,這是一支大蜡燭,是45年前她結婚的喜燭,她一直捨不得用,珍藏到今天。
她又在衣袋裡摸了半天,摸出火柴來。她把那大蜡燭插到墳堆的頂上,點了起來。這晚上沒有風,蠟燭的火焰向上直升,一點也不搖晃。老婦人對著這燭光,坐在墳邊,一動也不動,兩臂交叉抱在胸前,披著那黑色的大圍巾。
炮彈bao6*炸的當兒,蠟燭的火焰不過抖了一下。但是有好幾次,炮彈落得相當近,蠟燭被bao6*炸的風吹滅了,有一次,竟給震倒了。老婦人就取出火柴來,很耐心地再把蠟燭點燃。
天快要亮了。蠟燭也快要燃盡了。老婦人在地上到處找,終於找到了一小片帶銹的洋鐵。她用瘦弱的手指使勁把這片洋鐵彎成了半圓,插在蠟燭旁邊的泥土中,作為擋風的屏障。布置好了,她站起身來,仍舊慢慢地穿過方場,繞過那一段沒有倒下的鐵欄桿,回到地窖里去了。
拂曉前,契柯拉耶夫所屬的那一連紅軍,在猛烈的炮火掩護下,直奔方場,占領了那座橋。
隔了一兩個小時,天色已經大亮。紅軍的坦克緊跟著步兵過橋去了。戰鬥在河的對岸進行著,再沒有炮彈落在方場上了。
這時候,連長派了幾個士兵去找契柯拉耶夫的屍身,打算把他和今天早上戰死的戰士一同埋葬。
那幾個士兵到處找契柯拉耶夫的屍身可是找不著。突然,有一個士兵吃驚地大聲叫了起來。
“看呀!”那紅軍說。
大家都朝他指點的方向看。
在已經被破壞的鐵欄桿附近,聳立著一個小小的墳堆。一支蠟燭,旁邊還有生鏽的洋鐵片給它擋住了風,在墳堆上閃耀著柔和的火焰。蠟燭快點完了,燭芯快給蠟淚淹沒了,但是那一朵小火花依然在閃爍。
站在墳旁的紅軍士兵們立刻脫下了帽子。他們圍著墳堆,靜默地站著,看著這漸漸暗淡下去的燭光。
這時候,一個披著黑色大圍巾的高身材的老婦人走近來了。她默默地走過那些紅軍身邊,在墳旁跪下,從黑色的大圍巾底下取出又一支蠟燭來。這一支和墳上的快點完的那一支一模一樣,顯然是一對。老婦人蹲下身去拾起那蠟燭頭,把那新的一支點著,插在那老地方。她站起來的時候,行動很困難,離她最近的紅軍士兵小心地把她扶了起來。
即使在這個當兒,老婦人也沒有說話,她不過抬起眼睛來,朝這些脫了帽的肅立著的人們看了一眼,十分莊嚴地對他們深深一鞠躬;然後,把她的黑色大圍巾拉直了,顫巍巍地走了。沒有再回過頭來,看一下那蠟燭和那些士兵。
紅軍士兵們目送著她走遠了。他們小聲地談論著,似乎怕驚擾那肅穆的空氣,他們穿過方場,走過橋,趕上他們的連隊,投入戰鬥。
在炮火燒焦了的土地上,在炸彎了的鐵器和燒死了的樹木中間,那位南斯拉夫母親的惟一珍愛的東西她的結婚的花燭還是明晃晃地點在一個蘇聯青年的墳頭。
這一點火焰是不會熄滅的。它將永遠燃著,正像一個母親的眼淚,正像一個兒子的英勇,那樣永垂不朽。
4、就英法聯軍遠征中國給巴特勒上尉的信
先生:
您徵求我對遠征中國的意見。您認為這次遠征是體面的,出色的。多謝您對我的想法予以重視。在您看來,打著維多利亞女王和拿破崙皇帝雙重旗號對中國的遠征,是由法國和英國共同分享的光榮,而您想知道,我對英法的這個勝利會給予多少讚譽。
既然您想了解我的看法,那就請往下讀吧:
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有一個世界奇蹟。這個奇蹟叫圓明園。藝術有兩個來源,一是理想,理想產生歐洲藝術;一是幻想,幻想產生東方藝術。圓明園在幻想藝術中的地位就如同巴特農神廟在理想藝術中的地位。一個幾乎是超人的民族的想像力所能產生的成就盡在於此。和巴特農神廟不一樣,這不是一件稀有的、獨一無二的作品;這是幻想的某種規模巨大的典範,如果幻想能有一個典範的話。請您想像有一座言語無法形容的建築,某種恍若月宮的建築,這就是圓明園。請您用大理石,用玉石,用青銅,用瓷器建造一個夢,用雪松做它的屋架,給它上上下下綴滿寶石,披上綢緞,這兒蓋神殿,那兒建後宮,造城樓,裡面放上神像,放上異獸,飾以琉璃,飾以琺瑯,飾以黃金,施以脂粉,請同是詩人的建築師建造一千零一夜的一千零一個夢,再添上一座座花園,一方方水池,一眼眼噴泉,加上成群的天鵝、朱鷺和孔雀,總而言之,請假設人類幻想的某種令人眼花繚亂的洞府,其外貌是神廟,是宮殿,那就是這座名園。為了創建圓明園,曾經耗費了兩代人的長期勞動。這座大得猶如一座城市的建築物是世世代代的結晶,為誰而建?為了各國人民。因為,歲月創造的一切都是屬於人類的。過去的藝術家、詩人、哲學家都知道圓明園,伏爾泰就談起過圓明園。人們常說:希臘有巴特農神廟,埃及有金字塔,羅馬有鬥獸場,巴黎有聖母院,而東方有圓明園。要是說,大家沒有看見過它,但大家夢見過它。這是某種令人驚駭而不知名的傑作,在不可名狀的晨曦中依稀可見,宛如在歐洲文明的地平線上瞥見的亞洲文明的剪影。
這個奇蹟已經消失了。
有一天,兩個強盜闖進了圓明園。一個強盜洗劫,另一個強盜放火。似乎得勝之後,便可以動手行竊了。對圓明園進行了大規模的劫掠,贓物由兩個勝利者均分。我們看到,這整個事件還與額爾金的名字有關,這名字又使人不能不憶起巴特農神廟。從前對巴特農神廟怎么乾,現在對圓明園也怎么乾,只是更徹底,更漂亮,以至於蕩然無存。我們所有大教堂的財寶加在一起,也許還抵不上東方這座了不起的富麗堂皇的博物館。那兒不僅僅有藝術珍品,還有大堆的金銀製品。豐功偉績!收穫巨大!兩個勝利者,一個塞滿了腰包,這是看得見的,另一個裝滿了箱篋。他們手挽手,笑嘻嘻地回到了歐洲。這就是這兩個強盜的故事。
我們歐洲人是文明人,中國人在我們眼中是野蠻人。這就是文明對野蠻所幹的事情。
將受到歷史制裁的這兩個強盜,一個叫法蘭西,另一個叫英吉利。不過,我要抗議,感謝您給了我這樣一個抗議的機會。治人者的罪行不是治於人者的過錯;政府有時會是強盜,而人民永遠也不會是強盜。
法蘭西帝國吞下了這次勝利的一半贓物,今天,帝國居然還天真地以為自己就是真正的物主,把圓明園富麗堂皇的破爛拿來展出。我希望有朝一日,解放了的乾乾淨淨的法蘭西會把這份戰利品歸還給被掠奪的中國。
現在,我證實,發生了一次偷竊,有兩名竊賊。
先生,以上就是我對遠征中國的全部讚譽。
5、親愛的爸爸媽媽
(導語:在我們的生活中,伴隨著“親愛的爸爸媽媽”這聲稚嫩的呼喚而來的,常常是充滿愛意的笑臉和親切的呵護。但在這篇文章中,伴隨著這聲呼喚的卻是滅絕人性的槍聲。面對曾經發生過的慘劇,你對非正義戰爭的罪惡,對和平與幸福,也許會有更多的認識和更深的思考。)
一個外國人從一個國家帶走的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在那兒感到的痛苦。我在南斯拉夫的克拉庫耶伐次感覺到了。
納粹將其所有的憤怒殘酷地發泄在這個溫和的小城裡。整個城成為一座巨大的墳墓,埋葬了7000名被殘殺的人。那就是我帶走的沉重記憶。但這是個美麗的記憶。無論何時,只要有人提起南斯拉夫,我就想起克拉庫耶伐次和那兒被敵人殺戮的那一刻,我就想起那裡整個民族的英勇。
——薩特

淒風。苦雨。天昏。地暗。
老年、青年、孩子們,一群群湧向那青青山坡——那兒就是1941年10月21日300個孩子被納粹集體殘殺的地方。
南斯拉夫小說家莫馬·迪密其為我撐著雨傘,我們在窄窄的山路上邊走邊談。
“自從1945年起,每年10月21日,成千上萬的人從四面八方來到克拉庫耶伐次,悼念被納粹殺死的300個孩子。”莫馬告訴我。
“納粹為什麼要選克拉——”
“克拉庫耶伐次。
“克拉庫耶伐次。納粹為什麼要選這個小城sha6*人呢?”
“克拉庫耶伐次是我們塞爾維亞的中心。他們殺孩子、老師,也殺牧師、工人、木匠、小店老闆、鞋匠……全是純樸勤勞的普通市民。”
“為什麼呢?”
“納粹要滅種呀!孩子們就從課堂里被抓走,還有十幾位老師。有一位老師,納粹要他合作,他說:‘開槍吧!我給孩子們上最後一課!’”
雨嘩嘩地下。山路上的人,在傘下低著頭,朝聖一般向山上走。走不完的人。望不斷的路。
“七千多人呀!”莫馬繼續告訴我,“一天之內,全殺光了!屍首染紅了三百五十多英畝的土地。每年這一天,我們到這兒來紀念他們。詩人,畫家,雕刻家,劇作家,演員,音樂家——各種藝術家,用各種藝術作品來紀念他們。你看!”莫馬指著前面。我們在蜿蜒的山路上一拐彎,只見一座巨大的白色V形石雕屹立在山坡上。
“那V形石碑象徵被害孩子們的班級——五年級。”莫馬說,“孩子們就在那兒被納粹殺死。”
人已滿山滿谷。人潮仍沿著山路瀉下。白色石雕邊濃烈的色彩一抹一抹漫開去——孩子們仍不斷湧來。他們正站在47年前300個孩子發出最後一聲呼喚的地方:“親愛的爸爸媽媽!”
“華苓,跟我來!”莫馬挽起我手臂,帶我到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兩位老人面前。他們頭髮斑白,臉色肅穆,定定望著籠罩山谷的V形石碑。“這是孩子中僅有的兩位生還者。”莫馬向我介紹那兩位老人。
我恍惚了一下,緊緊握住他們的手。老人眼神木然,仿佛眼前的景物已不存在,他們又回到半個世紀前的世界中去了。
地上的人已老,地下的仍是兒童。但在這一刻,他們又在一起了。

歷史,現實,在雨中融合了——融成一幅悲哀而美麗、真實而荒謬的畫面。
“他們全是南斯拉夫著名的演員和音樂家。”莫馬指著幾個走向擴音器的人對我說。
雨下得更大了。樂隊奏起了音樂。一位女演員朗誦南斯拉夫著名女詩人迪桑卡的詩:
……
他們坐在書桌前
就在那要命時刻前55分鐘
小小的人兒,
急切地回答
艱難的問題:
假若一個人步行,結果是多少……
許許多多這類問題。
小腦子充滿了數字,
書包裝滿了練習簿,
打的分數有好也有壞;
兜兒還塞一把夢想和秘密,
是愛和盟誓。
每個人都以為
自己將在陽光下奔跑
很久,很久
直到任務了結時。
第二單元
6、阿長與《山海經》
長媽媽,已經說過,是一個一向帶領著我的女工,說得闊氣一點,就是我的保姆。我的母親和許多別的人都這樣稱呼她,似乎略帶些客氣的意思。只有祖母叫她阿長(阿長簡介 )。我平時叫她“阿媽”,連“長”字也不帶;但到憎惡她的時候,例如知道了謀死我那隱鼠的卻是她的時候,就叫她阿長。
我們那裡沒有姓長的;她生得黃胖而矮,“長”也不是形容詞。又不是她的名字,記得她自己說過,她的名字是叫作什麼姑娘的。什麼姑娘,我現在已經忘卻了,總之不是長姑娘;也終於不知道她姓什麼。記得她也曾告訴過我這個名稱的來歷:先前的先前,我家有一個女工,身材生得很高大,這就是真阿長。後來她回去了,我那什麼姑娘才來補她的缺,然而大家因為叫慣了,沒有再改口,於是她從此也就成為長媽媽了。
雖然背地裡說人長短不是好事情,但倘使要我說句真心話,我可只得說:我實在不大佩服她。最討厭的是常喜歡切切察察,向人們低聲絮說些什麼事,還豎起第二個手指,在空中上下搖動,或者點著對手或自己的鼻尖。我的家裡一有些小風波,不知怎的我總疑心和這“切切察察”有些關係。又不許我走動,拔一株草,翻一塊石頭,就說我頑皮,要告訴我的母親去了。一到夏天,睡覺時她又伸開兩腳兩手,在床中間擺成一個“大”字,擠得我沒有餘地翻身,久睡在一角的蓆子上,又已經烤得那么熱。推她呢,不動;叫她呢,也不聞。
“長媽媽生得那么胖,一定很怕熱罷?晚上的睡相,怕不見得很好罷?……” 阿長與《山海經》線上朗讀
母親聽到我多回訴苦之後,曾經這樣地問過她。我也知道這意思是要她多給我一些空席。她不開口。但到夜裡,我熱得醒來的時候,卻仍然看見滿床擺著一個“大”字,一條臂膊還擱在我的頸子上。我想,這實在是無法可想了。
但是她懂得許多規矩;這些規矩,也大概是我所不耐煩的。一年中最高興的時節,自然要數除夕了。辭歲之後,從長輩得到壓歲錢,紅紙包著,放在枕邊,只要過一宵,便可以隨意使用。睡在枕上,看著紅包,想到明天買來的小鼓,刀槍,泥人,糖菩薩……。然而她進來,又將一個福橘放在床頭了。
哥兒,你牢牢記住!”她極其鄭重地說。“明天是正月初一,清早一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得對我說:‘阿媽,恭喜恭喜!’記得么?你要記著,這是一年的運氣的事情。不許說別的話!說過之後,還得吃一點福橘。”她又拿起那橘子來在我的眼前搖了兩搖,“那么,一年到頭,順順流流……。”推薦閱讀:阿長與《山海經》試題
夢裡也記得元旦的,第二天醒得特別早,一醒,就要坐起來。她卻立刻伸出臂膊,一把將我按住。我驚異地看她時,只見她惶急地看著我。
她又有所要求似的,搖著我的肩。我忽而記得了
“阿媽,恭喜……”
“恭喜恭喜!大家恭喜!真聰明!恭喜恭喜!”她於是十分喜歡似的,笑將起來,同時將一點冰冷的東西,塞在我的嘴裡。我大吃一驚之後,也就忽而記得,這就是所謂福橘,元旦辟頭的磨難,總算已經受完,可以下床玩耍去了。
她教給我的道理還很多,例如說人死了,不該說死掉,必須說“老掉了”;死了人,生了孩子的屋子裡,不應該走進去;飯粒落在地上,必須揀起來,最好是吃下去;曬褲子用的竹竿底下,是萬不可鑽過去的……。此外,現在大抵忘卻了,只有元旦的古怪儀式記得最清楚。總之:都是些煩瑣之至,至今想起來還覺得非常麻煩的事情。
然而我有一時也對她發生過空前的敬意。她常常對我講“長毛”。她之所謂“長毛”者,不但洪秀全軍,似乎連後來一切土匪強盜都在內,但除卻革命黨,因為那時還沒有。她說得長毛非常可怕,他們的話就聽不懂。她說先前長毛進城的時候,我家全都逃到海邊去了,只留一個門房和年老的煮飯老媽子看家。後來長毛果然進門來了,那老媽子便叫他們“大王”,據說對長毛就應該這樣叫,訴說自己的飢餓。長毛笑道:“那么,這東西就給你吃了罷!”將一個圓圓的東西擲了過來,還帶著一條小辮子,正是那門房的頭。煮飯老媽子從此就駭破了膽,後來一提起,還是立刻面如土色,自己輕輕地拍著胸脯道:“阿呀,駭死我了,駭死我了……。”
我那時似乎倒並不怕,因為我覺得這些事和我毫不相干的,我不是一個門房。但她大概也即覺到了,說道:“像你似的小孩子,長毛也要擄的,擄去做小長毛。還有好看的姑娘,也要擄。”
“那么,你是不要緊的。”我以為她一定最安全了,既不做門房,又不是小孩子,也生得不好看,況且頸子上還有許多灸瘡疤。
“那裡的話?!”她嚴肅地說。“我們就沒有用么?我們也要被擄去。城外有兵來攻的時候,長毛就叫我們脫下褲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牆上,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來;再要放,就炸了!”
這實在是出於我意想之外的,不能不驚異。我一向只以為她滿肚子是麻煩的禮節罷了,卻不料她還有這樣偉大的神力。從此對於她就有了特別的敬意,似乎實在深不可測;夜間的伸開手腳,占領全床,那當然是情有可原的了,倒應該我退讓。
這種敬意,雖然也逐漸淡薄起來,但完全消失,大概是在知道她謀害了我的隱鼠之後。那時就極嚴重地詰問,而且當面叫她阿長。我想我又不真做小長毛,不去攻城,也不放炮,更不怕炮炸,我懼憚她什麼呢!
但當我哀悼隱鼠,給它復仇的時候,一面又在渴慕著繪圖的《山海經》了。這渴慕是從一個遠房的叔祖惹起來的。他是一個胖胖的,和藹的老人,愛種一點花木,如珠蘭,茉莉之類,還有極其少見的,據說從北邊帶回去的馬纓花。他的太太卻正相反,什麼也莫名其妙,曾將曬衣服的竹竿擱在珠蘭的枝條上,枝折了,還要憤憤地咒罵道:“死屍!”這老人是個寂寞者,因為無人可談,就很愛和孩子們往來,有時簡直稱我們為“小友”。在我們聚族而居的宅子裡,只有他書多,而且特別。制藝和試帖詩,自然也是有的;但我卻只在他的書齋里,看見過陸璣的《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還有許多名目很生的書籍。我那時最愛看的是《花鏡》,上面有許多圖。他說給我聽,曾經有過一部繪圖的《山海經》,畫著人面的獸,九頭的蛇,三腳的鳥,生著翅膀的人,沒有頭而以兩乳當作眼睛的怪物,……可惜現在不知道放在那裡了。
我很願意看看這樣的圖畫,但不好意思力逼他去尋找,他是很疏懶的。問別人呢,誰也不肯真實地回答我。壓歲錢還有幾百文,買罷,又沒有好機會。有書買的大街離我家遠得很,我一年中只能在正月間去玩一趟,那時候,兩家書店都緊緊地關著門。
玩的時候倒是沒有什麼的,但一坐下,我就記得繪圖的《山海經》。
大概是太過於念念不忘了,連阿長也來問《山海經》是怎么一回事。這是我向來沒有和她說過的,我知道她並非學者,說了也無益;但既然來問,也就都對她說了。
過了十多天,或者一個月罷,我還很記得,是她告假回家以後的四五天,她穿著新的藍布衫回來了,一見面,就將一包書遞給我,高興地說道:
“哥兒,有畫兒的‘三哼經’,我給你買來了!”
我似乎遇著了一個霹靂,全體都震悚起來;趕緊去接過來,打開紙包,是四本小小的書,略略一翻,人面的獸,九頭的蛇,……果然都在內。
這又使我發生新的敬意了,別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卻能夠做成功。她確有偉大的神力。謀害隱鼠的怨恨,從此完全消滅了。
這四本書,乃是我最初得到,最為心愛的寶書。
書的模樣,到現在還在眼前,可是從還在眼前的模樣來說,卻是一部刻印都十分粗拙的本子。紙張很黃;圖像也很壞,甚至於幾乎全用直線湊合,連動物的眼睛也都是長方形的。但那是我最為心愛的寶書,看起來,確是人面的獸;九頭的蛇;一腳的牛;袋子似的帝江;沒有頭而“以乳為目,以臍為口”,還要“執乾戚而舞”的刑天。
此後我就更其蒐集繪圖的書,於是有了石印的《爾雅音圖》和《毛詩品物圖考》,又有了《點石齋叢畫》和《詩畫舫》。《山海經》也另買了一部石印的,每卷都有圖贊,綠色的畫,字是紅的,比那木刻的精緻得多了。這一部直到前年還在,是縮印的郝懿行疏。木刻的卻已經記不清是什麼時候失掉了。
我的保姆,長媽媽即阿長,辭了這人世,大概也有了三十年了罷。我終於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經歷;僅知道有一個過繼的兒子,她大約是青年守寡的孤孀。
仁厚黑暗的地母呵,願在你懷裡永安她的魂靈!
7、背影
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親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我從北京到徐州,打算跟著父親奔喪回家。到徐州見著父親,看見滿院狼藉的東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淚。父親說:“事已如此,不必難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回家變賣典質,父親還了虧空;又借錢辦了喪事。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慘澹,一半為了喪事,一半為了父親賦閒。喪事完畢,父親要到南京謀事,我也要回北京念書,我們便同行
到南京時,有朋友約去遊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須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車北去。父親因為事忙,本已說定不送我,叫旅館裡一個熟識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囑咐茶房,甚是仔細。但他終於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頗躊躇了一會。其實我那年已二十歲,北京已來往過兩三次,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了。他躊躇了一會,終於決定還是自己送我去。我兩三勸他不必去;他只說,“不要緊,他們去不好!”
我們過了江,進了車站。我買票,他忙著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腳夫行些小費才可過去。他便又忙著和他們講價錢。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總覺他說話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終於講定了價錢;就送我上車。他給我揀定了靠車門的一張椅子;我將他給我做的紫毛大衣鋪好坐位。他囑我路上小心,夜裡警醒些,不要受涼。又囑託茶房好好照應我。我心裡暗笑他的迂;他們只認得錢,托他們只是白托!而且我這樣大年紀的人,難道還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現在想想,那時真是太聰明了!
我說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車外看了看說:“我買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看那邊月台的柵欄外有幾個賣東西的等著顧客。走到那邊月台,須穿過鐵道,須跳下去又爬上去。父親是一個胖子,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我本來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讓他去。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乾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我再向外看時,他已抱了朱紅的橘子往回走了。過鐵道時,他先將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他。他和我走到車上,將橘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於是撲撲衣上的泥土,心裡很輕鬆似的。過一會說:“我走了,到那邊來信!”我望著他走出去。他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我,說:“進去吧,裡邊沒人。”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里,再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
近幾年來,父親和我都是東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謀生,獨力支持,做了許多大事。哪知老境卻如此頹唐!他觸目傷懷,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於中,自然要發之於外;家庭瑣屑便往往觸他之怒。他待我漸漸不同往日。但最近兩年的不見,他終於忘卻我的不好,只是惦記著我,惦記著我的兒子。我北來後,他寫了一信給我,信中說道:“我身體平安,惟膀子疼痛厲害,舉箸提筆,諸多不便,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我讀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
8、台階
父親總覺得我們家的台階低。
我們家的台階有san6*級,用三塊青石板鋪成。那石板多年前由父親從山上背下來,每塊大約有三百來斤重。那個石匠笑著為父親托在肩膀上,說是能一口氣背到家,不收石料錢。結果父親一下子背了三趟,還沒覺得花了太大的力氣。只是那一來一去的許多山路,磨破了他一雙麻筋草鞋,父親感到太可惜。
那石板沒經石匠光面,就鋪在家門口。多年來,風吹雨淋,人踩牛踏,終於光滑了些,但磨不平那一顆顆硬幣大的小凹凼(dàng)。台階上積了水時,從堂里望出去,有許多小亮點。天若放晴,穿堂風一吹,青石板比泥地幹得快,父親又用竹絲掃把掃了,石板上青幽幽的,寬敞陰涼,由不得人不去坐一坐,躺一躺。母親坐在門檻上幹活,我就被安置在青石板上。母親說我那時好乖,我乖得坐坐就知道趴下來,用手指抓青石板,劃出細細的沙沙聲,我就痴痴地笑。我流著一大串涎水,張嘴在青石板上啃,結果啃了一嘴泥末子。
再大些,我就喜歡站在那條青石門檻上往台階上跳。先是跳一級台階,蹦、蹦、蹦!後來,我就 跳二級台階,蹦、蹦!再後來,我跳san6*級台階,蹦!又覺得從上往下跳沒意思,便調了個頭,從下往上跳,啪、啪、啪!後來,又跳二級,啪、啪!再後來,又跳san6*級,啪!我想一步跳到門檻上,但摔了一大跤。父親拍拍我後腦勺說,這樣是會吃苦頭的!
父親的個子高,他覺得坐在台階上很舒服。父親把屁股坐在最高的一級上,兩隻腳板就擱在最低的一級。他的腳板寬大,裂著許多乾溝,溝里嵌著沙子和泥土。父親的這雙腳是洗不乾淨的,他一般都去河裡洗,拖著一雙濕了的草鞋唿嗒唿嗒地走回來。大概到了過年,父親才在家裡洗一次腳。那天,母親就特別高興,親自為他端了一大木盆水。盆水冒著熱氣,父親就坐在台階上很耐心地洗。因為沙子多的緣故,父親要了個板刷刷拉刷拉地刷。後來父親的腳終於洗好了,終於洗出了腳的本色,卻也是黃几几的,是泥土的顏色。我為他倒水,倒出的是一盆泥漿,木盆底上還積了一層沙。父親說洗了一次乾淨的腳,覺得這腳輕飄飄的沒著落,踏在最硬實的青石板上也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我們家的台階低!
父親又像是對我,又像是自言自語地感嘆。這句話他不知說了多少遍。
在我們家鄉,住家門口總有台階,高低不盡相同,從二san6*級到十幾級的都有。家鄉地勢低,屋基做高些,不大容易進水。另外還有一說,台階高,屋主人的地位就相應高。鄉鄰們在一起常常戲稱:你們家的台階高!言外之意,就是你們家有地位啊。
父親老實厚道低眉順眼累了一輩子,沒人說過他有地位,父親也從沒覺得自己有地位。但他日夜盼著,準備著要造一棟有高台階的新屋。
父親的準備是十分漫長的。他今天從地里撿回一塊磚,明天可能又撿進一片瓦,再就是往一個黑瓦罐里塞角票。雖然這些都很微不足道,但他做得很認真。於是,一年中他七個月種田,四個月去山裡砍柴,半個月在大溪灘上撿屋基卵石,剩下半個月用來過年、編草鞋。大熱天父親挑一擔穀子回來,身上著一片大汗,顧不得揩一把,就往門口的台階上一坐。他開始“磨刀”。“磨刀”就是過菸癮。煙吃飽了,“刀”快,活做得去。
台階旁栽著一棵桃樹,桃樹為台階遮出一片綠陰。父親坐在綠陰里,能看見別人家高高的台階,那裡栽著幾棵柳樹,柳樹枝老是搖來搖去,卻搖不散父親那專注的目光。這時,一片片旱菸霧在父親頭上飄來飄去。
父親磨好了“刀”。去菸灰時,把煙槍的銅盞對著青石板嘎嘎地敲一敲,就匆忙地下田去。
冬天,晚稻收倉了,春花也種下地,父親穿著草鞋去山裡砍柴。他砍柴一為家燒,二為賣錢,一元一擔。父親一天砍一擔半,得一元五角。那時我不知道山有多遠,只知道雞叫三遍時父親出發,黃昏貼近家門口時歸來,把柴靠在牆根上,很疲倦地坐在台階上,把已經磨穿了底的草鞋脫下來,壘在門牆邊。一個冬天下來,破草鞋堆得超過了台階。
父親就是這樣準備了大半輩子。塞角票的瓦罐滿了幾次,門口空地上鵝卵石堆得小山般高。他終於覺得可以造屋了,便選定一個日子,破土動工。
造屋的那些日子,父親很興奮。白天,他陪請來的匠人一起乾,晚上他一個人搬磚頭、擔泥、籌劃材料,乾到半夜。睡下三四個鐘頭,他又起床安排第二天的活。我擔心父親有一天會垮下來。然而,父親的精力卻很旺盛,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在屋場上從這頭走到那頭,給這個遞一支煙,又為那個送一杯茶。終於,屋頂的最後一片瓦也蓋上了。
接著開始造台階。
那天早上父親天沒亮就起了床,我聽著父親的腳步聲很輕地響進院子裡去。我起來時,父親已在新屋門口踏黃泥。黃泥是用來砌縫的,這種黏性很強的黃泥摻上一些石灰水豆漿水,砌出的縫鐵老鼠也鑽不開。那時已經是深秋,露水很大,霧也很大,父親浮在霧裡。父親頭髮上像是飄了一層細雨,每一根細發都艱難地挑著一顆乃至數顆小水珠,隨著父親踏黃泥的節奏一起一伏。晃破了便滾到額頭上,額頭上一會兒就滾滿了黃豆大的露珠。
等泥水匠和兩個助工來的時候,父親已經把滿滿一凼黃泥踏好。那黃泥加了石灰和豆漿,顏色似玉米,紅中透著白,上面冒著幾個水泡,被早晨的陽光照著,亮亮的,紅得很耀眼。
父親從老屋裡拿出四顆大鞭炮,他居然不敢放,讓我來。我把火一點,呼一聲,鞭炮躥上了高空,稍停頓一下便掉下來,在即將落地的瞬間,啪那條紅色的紙棍便被炸得粉碎。許多紙筒落在父親的頭上肩膀上,父親的兩手沒處放似的,抄著不是,貼在胯骨上也不是。他仿佛覺得有許多目光在望他,就盡力把胸挺得高些,無奈,他的背是駝慣了的,胸無法挺得高。因而,父親明明該高興,卻露出些尷尬的笑。
不知怎么回事,我也偏偏在這讓人高興的瞬間發現,父親老了。糟糕的是,父親卻沒真正覺得他自己老,他仍然和我們一起去撬老屋門口那三塊青石板,父親邊撬邊和泥水匠爭論那石板到底多重。泥水匠說大約有三百五十斤吧,父親說不到三百斤。我親眼看到父親在用手去托青石板時腰閃了一下。我就不讓他抬,他堅持要抬。抬的時候,他的一隻手按著腰。
三塊青石板作為新台階的基石被砌進去了。父親曾摸著其中一塊的那個小凹凼驚異地說,想不到這么深了,怪不得我的煙槍已經用舊了三根呢。
新台階砌好了,九級,正好比老台階高出兩倍。新台階很氣派,全部用水泥抹的面,泥瓦匠也很用心,面抹得很光。父親按照要求,每天在上面澆一遍水。隔天,父親就用手去按一按台階,說硬了硬了。再隔幾天,他又用細木棍去敲了敲,說實了實了。又隔了幾天,他整個人走到台階上去,把他的大腳板在每個部位都踩了踩,說全凍牢了。
於是,我們的家就搬進新屋裡去。於是,父親和我們就在新台階上進進出出。搬進新屋的那天,我真想從台階上面往下跳一遍,再從下往上跳一遍。然而,父親叮囑說,泥瓦匠交代,還沒怎么大牢呢,小心些才是。其實,我也不想跳。我已經是大人了。
而父親自己卻熬不住,當天就坐在台階上抽菸。他坐在最高的一級上。他抽了一筒,舉起煙槍往台階上磕菸灰,磕了一下,感覺手有些不對勁,便猛然愣住。他忽然醒悟,台階是水泥抹的面,不經磕。於是,他就憋住了不磕。
正好那會兒有人從門口走過,見到父親就打招呼說,晌午飯吃過了嗎?父親回答沒吃過。其實他是吃過了,父親不知怎么就回答錯了。第二次他再zuo6*台階上時就比上次低了一級,他總覺得坐太高了和人打招呼有些不自在。然而,低了一級他還是不自在,便一級級地往下挪,挪到最低一級,他又覺得太低了,乾脆就坐到門檻上去。但門檻是母親的位置。農村裡有這么個風俗,大庭廣眾之下,夫婦倆從不合坐一條板凳。
有一天,父親挑了一擔水回來,噔噔噔,很輕鬆地跨上了san6*級台階,到第四級時,他的腳抬得很高,仿佛是在跨一道門檻,踩下去的時候像是被什麼東西硌了一硌,他停頓了一下,才提後腳。那根很老的毛竹扁擔受了震動,便“嘎嘰”地慘叫了一聲,父親身子晃一晃,水便潑了一些在台階上。我連忙去搶父親的擔子,他卻很粗暴地一把推開我:不要你湊熱鬧,我連一擔水都挑不——動嗎!我只好讓在一邊,看父親把水挑進廚房裡去。廚房裡又傳出一聲扁擔沉重的叫聲,我和母親都驚了驚,但我們都盡力保持平靜。等父親從廚房出來,他那張古銅色的臉很像一塊青石板。父親說他的腰閃了,要母親為他治治。母親懂土方,用根針放火上燒一燒,在父親閃腰的部位刺九個洞,每個洞都刺出鮮紅的血,然後拿出舀米的竹筒,點個火在筒內過一下,啪一聲拍在那九個血孔上。第二天早晨,母親拔下了那個竹筒,於是,從父親的腰裡流出好大一攤wu6*黑的血。
這以後,我就不敢再讓父親挑水。挑水由我包了。父親閒著沒什麼事可乾,又覺得很煩躁。以前他可以在青石台階上坐幾個小時,自那次腰閃了之後,似乎失去了這個興趣,也不願找別人聊聊,也很少跨出我們家的台階。偶爾出去一趟,回來時,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樣。
我就陪父親在門檻上休息一會兒,他那顆很倔的頭顱埋在膝蓋里半晌都沒動,那極短的發,似剛收割過的莊稼茬,高低不齊,灰白而失去了生機。
好久之後,父親又像問自己又像是問我:這人怎么了?
怎么了呢,父親老了。
9、老王
我常坐老王的三輪。他蹬,我坐,一路上我們說著閒話。
據老王自己講:北京解放後,蹬三輪的都組織起來,那時候他“腦袋慢”“沒繞過來”“晚了一步”,就“進不去了”,他感嘆自己“人老了,沒用了”。老王常有失群落伍的惶恐,因為他是單幹戶。他靠著活命的只是一輛破舊的三輪車。有個哥哥,死了,有兩個侄兒,“沒出息”,此外就沒什麼親人。
老王只有一隻眼,另一隻是“田螺眼”,瞎的。乘客不願坐他的車,怕他看不清,撞了什麼。有人說,這老光棍大約年輕時不老實,害了什麼惡病,瞎掉了一隻眼。他那隻好眼也有病,天黑了就看不見。有一次,他撞在電桿上,撞得半面腫脹,又青又紫。那時候我們在幹校,我女兒說他是夜盲症,給他吃了大瓶的魚肝油,晚上就看得見了。他也許是從小營養不良而瞎了一眼,也許是得了惡病,反正同是不幸,而後者該是更深的不幸。
有一天傍晚,我們夫婦散步,經過一個荒僻的小胡同,看見一個破破落落的大院,裡面有幾間塌敗的小屋;老王正蹬著他那輛三輪進大院去。後來我在坐著老王的車和他閒聊的時候,問起那裡是不是他的家。他說,住那兒多年了。
有一年夏天,老王給我們樓下人家送冰,願意給我們家帶送,車費減半。我們當然不要他減半收費。每天清晨,老王抱著冰上三樓,代我們放入冰櫃。他送的冰比他前任送的大一倍,冰價相等。胡同口蹬三輪的我們大多熟識,老王是其中最老實的。他從沒看透我們是好欺負的主顧,他大概壓根兒沒想到這點。
“文化大革命”開始,默存不知怎么的一條腿走不得路了。我代他請了假,煩老王送他上醫院。我自己不敢乘三輪,擠公共汽車到醫院門口等待。老王幫我把默存扶下車,卻堅決不肯拿錢。他說:“我送錢先生看病,不要錢。”我一定要給他錢,他啞著嗓子悄悄問我:“你還有錢嗎?”我笑著說有錢,他拿了錢卻還不大放心。
我們從幹校回來,載客三輪都取締了。老王只好把他那輛三輪改成運貨的平板三輪。他並沒有力氣運送什麼貨物。幸虧有一位老先生願把自己降格為“貨”,讓老王運送。老王欣然在三輪平板的周圍裝上半寸高的邊緣,好像有了這半寸邊緣,乘客就圍住了不會掉落。我問老王憑這位主顧,是否能維持生活,他說可以湊合。可是過些時老王病了,不知什麼病,花錢吃了不知什麼藥,總不見好。開始幾個月他還能扶病到我家來,以後只好托他同院的老李來代他傳話了。
有一天,我在家聽到打門,開門看見老王直僵僵地鑲嵌在門框裡。往常他坐在蹬三輪的座上,或抱著冰傴著身子進我家來,不顯得那么高。也許他平時不那么瘦,也不那么直僵僵的。他面如死灰,兩隻眼上都結著一層,分不清哪一隻瞎,哪一隻不瞎。說得可笑些,他簡直像棺材裡倒出來的,就像我想像里的殭屍,骷髏上繃著一層枯黃的乾皮,打上一棍就會散成一堆白骨。我吃驚地說:“啊呀,老王,你好些了嗎?”
他“嗯”了一聲,直著腳往裡走,對我伸出兩手。他一手提著個瓶子,一手提著一包東西。
我忙去接。瓶子裡是香油,包裹里是雞蛋。我記不清是十個還是二十個,因為在我記憶里多得數不完。我也記不起他是怎么說的,反正意思很明白,那是他送我們的。
我強笑說:“老王,這么新鮮的大雞蛋,都給我們吃?”
他只說:“我不吃。”
我謝了他的好香油,謝了他的大雞蛋,然後轉身進屋去。他趕忙止住我說:“我不是要錢。”
我也趕忙解釋:“我知道,我知道不過你既然來了,就免得托人捎了。”
他也許覺得我這話有理,站著等我。
我把他包雞蛋的一方灰不灰、藍不藍的方格子破布疊好還他。他一手拿著布,一手攥著錢,滯笨地轉過身子。我忙去給他開了門,站在樓梯口,看他直著腳一級一級下樓去,直擔心他半樓梯摔倒。等到聽不見腳步聲,我回屋才感到抱歉,沒請他坐坐喝口茶水。可是我害怕得糊塗了。那直僵僵的身體好像不能坐,稍一彎曲就會散成一堆骨頭。我不能想像他是怎么回家的。
過了十多天,我碰見老王同院的老李。我問:“老王怎么了?好些沒有?”
“早埋了。”
“呀,他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死的?就是到您那兒的第二天。”
他還講老王身上纏了多少尺全新的白布因為老王是回民,埋在什麼溝里。我也不懂,沒多問。
我回家看著還沒動用的那瓶香油和沒吃完的雞蛋,一再追憶老王和我對答的話,捉摸他是否知道我領受他的謝意。我想他是知道的。但不知為什麼,每想起老王,總覺得心上不安。因為吃了他的香油和雞蛋?因為他來表示感謝,我卻拿錢去侮辱他?都不是。幾年過去了,我漸漸明白:那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
10、信客

我國廣大山區的郵電網路是什麼年代健全起來的,我沒有查過,記得早年在鄉間,對外的通信往來主要依靠一種特殊職業的人:信客。
信客是一種私人職業,不受任何機構管理。這個地方外出謀生的人多了,少不了要帶幾封平安家信、帶一點衣物食品的,方圓幾十里又沒有郵局,那就用得著信客了。信客要有一點文化,知道各大碼頭的情形,還要一副強健的筋骨,背得動重重的行李。
細想起來,做信客實在是一件苦差事。鄉間外出的人數量並不太多,他們又不集中在一個城市,因此信客的生意不大,卻很費腳力。如果交通方便也就用不著信客了,信客常走的路大多七轉八拐,換車調船,聽他們說說都要頭昏。信客如果把行李交付託運也就賺不了什麼錢,他們一概是肩挑、背駝、手提、腰纏,咬著牙齒走完坎坷長途。所帶的各家各戶信件貨物,品種繁多,又絕對不能有任何散失和損壞,一路上只得反覆數點,小心翼翼。當時大家都窮,託運費十分低廉,有時還抵不回來去盤纏,信客只得買最差的票,住最便宜的艙位,隨身帶點冷饅頭、炒米粉充飢。
信客為遠行者們效力,自己卻是最困苦的遠行者。一身破衣舊衫,滿臉風塵,狀如乞丐。
沒有信客,好多鄉人就不會出遠門了。在很長的時期中,信客沉重的腳步,是鄉村和城市的紐帶。

我家鄰村,有一個信客,年紀不小了,已經長途跋涉了二三十年。
他讀過私塾,年長後外出闖碼頭,碰了幾次壁,窮落潦倒,無以為生,回來做了信客。他做信客還有一段來由。
本來村里還有一個老信客。一次,村里一戶人家的姑娘要出嫁,姑娘的父親在上海謀生,托老信客帶來兩匹紅綢。老信客正好要給遠親送一分禮,就裁下窄窄的一條紅綢扎禮品,圖個好看。沒想到上海那位又托另一個人給家裡帶來口信,說收到紅綢後看看兩頭有沒有畫著小圓圈,以防信客做手腳。這一下老信客就栽了跟頭,四鄉立即傳開他的醜聞,以前叫他帶過東西的各家都在回憶疑點,好像他家的一切都來自剋扣。但他的家,破爛灰黯,值錢的東西一無所有。
老信客聲辯不清,滿臉淒傷,拿起那把剪紅綢的剪刀直扎自己的手。第二天,他揣著那隻傷痕累累的手找到了同村剛從上海落魄回來的年輕人,進門便說:“我名譽糟踐了,可這鄉間不能沒有信客。”
整整兩天,老信客細聲慢氣地告訴他附近四鄉有哪些人在外面,鄉下各家的門怎么找,城裡各人的謀生處該怎么走。說到幾個城市裡的路線時十分艱難,不斷在紙上畫出圖樣。這位年輕人連外出謀生的人也大半不認識,老信客說了又說,比了又比,連他們各人的脾氣習慣也作了介紹。
把這一切都說完了,老信客又告訴他沿途可住哪幾家小旅館,旅館裡哪個茶房可以信託。還有各處吃食,哪一個攤子的大餅最厚實,哪一家小店可以光買米飯不買菜。
從頭至尾,年輕人都沒有答應過接班。可是聽老人講了這么多,講得這么細,他也不再回絕。老人最後的囑咐是揚了揚這隻扎傷了的手,說:“信客信客就在一個信字,千萬別學我。”
年輕人想到老人今後的生活,說自己賺了錢要接濟他。老人說:“不。我去看墳場,能餬口。我臭了,你挨著我也會把你惹臭。”
老信客本來就單身一人,從此再也沒有回村。
年輕信客上路後,一路上都遇到對老信客的問詢。大半輩子的風塵苦旅,整整一條路都認識他。流落在外的遊子,年年月月都等著他的腳步聲。現在,他正躲在山間墳場邊的破草房裡,夜夜失眠,在黑暗中睜著眼,迷迷亂亂地回想著一個個碼頭,一條條船隻,一個個面影。
颳風下雨時,他會起身,手扶門框站一會,暗暗囑咐年輕的信客一路小心。

年輕的信客也漸漸變老。他老犯胃病和風濕病,一犯就想到老信客,老人什麼都說了,怎么沒提起這兩宗病?順便,關照家人抽空帶點吃食到墳場去。他自己也去過幾次,老人逼著他講各個碼頭的變化和新聞。歷來是壞事多於好事,他們便一起感嘆唏噓。他們的談話,若能記錄下來,一定是歷史學家極感興趣的中國近代城鄉的變遷史料,可惜這兒是山間,就他們兩人,剛剛說出就立即飄散,茅屋外只有勁厲的山風。
信客不能常去看老人。他實在太忙,路上花費的時間太多,一回家就忙著發散信、物,還要接收下次帶出的東西。這一切都要他親自在場,親手查點,一去看老人,會叫別人苦等。
只要信客一回村,他家裡總是人頭濟濟。多數都不是來收發信、物的,只是來看個熱鬧,看看各家的出門人出息如何,帶來了什麼希罕物品。農民的眼光里,有羨慕,有嫉妒;比較得多了,也有輕蔑,有嘲笑。這些眼神,是中國農村對自己的冒險家們的打分。這些眼神,是千年故土對城市的探詢。
終於有婦女來給信客說悄悄話:“關照他,往後帶東西幾次並一次,不要雞零狗碎的”;“你給他說說,那些貨色不能在上海存存?我一個女人家,來強盜來賊怎么辦”……信客沉穩地點點頭,他看得太多,對這一切全能理解。都市裡的升沉辱,震顫著長期遲鈍的農村神經系統,他是最敏感的神經末梢。
闖蕩都市的某個謀生者突然得了一場急病死了,這樣的事在那樣的年月經常發生。信客在都市同鄉那裡聽到這個訊息,就會匆匆趕去,代表家屬鄉親料理後事、收拾遺物。回到鄉間,他就挾上一把黑傘,傘柄朝前,朝死者家裡走去。鄉間報死訊的人都以倒挾黑傘為標記,鄉人一看就知道,又有一個人客死他鄉。來到死者家裡,信客滿臉戚容,用一路上想了很久的委婉語氣把噩耗通報。可憐的家屬會號淘大哭,會猝然昏厥,他都不能離開,幫著安慰張羅。更會有一些農婦聽了死訊一時性起,咬牙切齒地憎恨都市,憎恨外出,連帶也憎恨信客,把他當作了死神冤鬼,大聲訛斥,他也只能低眉順眼、聽之忍之、連聲諾諾。
下午,他又要把死者遺物送去,這件事情更有危難。農村婦女會把這堆簡陋的遺物當作丈夫生命的代價,幾乎沒有一個相信只有這點點。紅紅的眼圈裡射出疑惑的利劍,信客渾身不自在,真像做錯了什麼事一般。他只好柔聲地匯報在上海處置後事的情況,農村婦女完全不知道上海社會,提出的詰問每每使他無從回答。
直到他流了幾身汗,賠了許多罪,才滿臉晦氣地走出死者的家。他能不幹這檔子事嗎?不能。說什麼我也是同鄉,能不盡一點鄉情鄉誼?老信客說過,這鄉間不能沒有信客。做信客的,就得挑著一副生死禍福的重擔,來回奔忙。四鄉的外出謀生者,都把自己的血汗和眼淚,堆在他的肩上。

信客識文斷字,還要經常代讀、代寫書信。沒有要緊事帶個口信就是了,要寫信總是有了不祥的事。婦女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在信客家裡訴說,信客鋪紙磨墨,琢磨著句子。他總是把無窮的幽怨和緊迫的告急調理成文縟縟的語句,鄭重地裝進信封,然後,把一顆顆破碎和焦灼的心親自帶向遠方。
一次,他帶著一封滿紙幽怨的信走進了都市的一間房子,看見發了財的收信人已與另一個女人同居。他進退兩難,猶豫再三,看要不要把那封書信拿出來。發了財的同鄉知道他一來就會壞事,故意裝作不認識,厲聲質問他是什麼人。這一下把他惹火了,立即舉信大叫:“這是你老婆的信!”
信是那位時髦女郎拆看的,看完便大哭大嚷。那位同鄉下不了台,硬說他是私闖民宅的小偷,拿出一封信來只是脫身伎兩。為了平息那個女人的哭鬧,同鄉狠狠打了他兩個耳光,並把他狃送到了巡捕房。他向警官解釋了自己的身分,還拿出其他許多同鄉的地址作為證明。傳喚來的同鄉集資把他保了出來,問他事由,他只說自己一時糊塗,走錯了人家。他不想讓顛沛在外的同鄉蒙受陰影。
這次回到家,他當即到老信客的墳頭燒了香,這位老人已死去多年。他跪在墳頭請老人原諒:從此不再做信客。他說:“這條路越來越兇險,我已經支持不了。”
他向鄉親們推說自己腿腳有病,不能再出遠門。有人在外的家屬一時陷入恐慌,四處物色新信客,怎么也找不到。
只有這時,人們才想起他的全部好處,常常給失去了生活來源的他端來幾碗食物點心,再請他費心想想通信的辦法。
也算這些鄉村劫數未盡,那位在都市裡打了信客耳光的同鄉突然發了善心。此公後來更發了一筆大財,那位時髦女郎讀信後立即離他而去,他又在其他同鄉處得知信客沒有說他任何壞話,還聽說從此信客已賦閒在家,如此種種,使他深受感動。他回鄉來了一次,先到縣城郵局塞錢說項,請他們在此鄉小南貨店裡附設一個代辦處,並提議由信客承擔此事。
辦妥了這一切,他回到家裡慰問鄰里,還親自到信客家裡悄悄道歉,請他接受代辦郵政的事務。信客對他非常恭敬,請他不必把過去了的事情記在心上。至於代辦郵政,小南貨店有人可乾,自己身體不濟,恕難從命。同鄉送給他的錢,他也沒拿,只把一些禮物收下。
此後,小南貨店門口掛出了一隻綠色的信箱,也辦包里郵寄,這些鄉村又與城市接通了血脈。
信客開始以代寫書信為生,央他寫信的實在不少,他的生活在鄉村中屬於中等。

兩年後,幾家私塾合併成一個國小,採用新式教材。正缺一位地理教師,大家都想到了信客。
信客教地理繪聲繪色,效果奇佳。他本來識字不多,但幾十年遊歷各處,又代寫了無數封書信,實際文化程度在幾位教師中顯得拔尖,教起國文來也從容不迫。他眼界開闊,對各種新知識都能容納。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深察世故人情,很能體諒人,很快成了這所國小的主心骨。不久,他擔任了國小校長。
在他當校長期間,這所國小的教學質量,在全縣屬於上乘。畢業生考上城市中學的比例,也很高。
他死時,前來弔唁的人非常多,有不少還是從外地特地趕來的。根據他的遺願,他的墓就築在老信客的墓傍。此時的鄉人已大多不知老信客是何人,與這位校長有什麼關係。為了看著順心,也把那個不成樣子的墳修了一修。
第三單元
11、中國石拱橋
石拱橋的橋洞成弧形,就像虹。古代神話里說,雨後彩虹是“人間天上的橋”,通過彩虹就能上天。我國的詩人愛把拱橋比作虹,說拱橋是“臥虹”“飛虹”,把水上拱橋形容為“長虹臥波”。
石拱橋在世界橋樑史上出現得比較早。這種橋不但形式優美,而且結構堅固,能幾十年幾百年甚至上千年雄跨在江河之上,在交通方面發揮作用。
我國的石拱橋有悠久的歷史。《水經注》里提到的“旅人橋”,大約建成於公元282年,可能是有記載的最早的石拱橋了。我國的石拱橋幾乎到處都有。這些橋大小不一,形式多樣,有許多是驚人的傑作。其中最著名的當推河北省趙縣的趙州橋,還有北京豐臺區的盧溝橋。
趙州橋橫跨在洨河上,是世界著名的古代石拱橋,也是造成後一直使用到現在的最古的石橋。這座橋修建於公元605年左右,到現在已經一千三百多年了,還保持著原來的雄姿。到解放的時候,這座古橋又恢復了青春。
趙州橋非常雄偉,全長50.82米,兩端寬9.6米,中部略窄,寬9米。橋的設計完全合乎科學原理,施工技術更是巧妙絕倫。唐朝的張嘉貞說它“製造奇特,人不知其所以為”。這座橋的特點是:(一)全橋只有一個大拱,長達37.4米,在當時可算是世界上最長的石拱。橋洞不是普通半圓形,而是像一張弓,因而大拱上面的道路沒有陡坡,便於車馬上下。(二)大拱的兩肩上,各有兩個小拱。這是創造性的設計,不但節約了石料,減輕了橋身的重量,而且在河水暴漲的時候,還可以增加橋洞的過水量,減輕洪水對橋身的衝擊。同時,拱上加拱,橋身也更美觀。(三)大拱由28道拱圈拼成,就像這么多同樣形狀的弓合龍在一起,作成了一個弧形的橋洞。每道拱圈都能獨立支撐上面的重量,一道壞了,其他各道不致受到影響。(四)全橋結構勻稱,和四周景色配合得十分和諧;橋上的石欄石板也雕刻得古樸美觀。唐朝的張鷟說,遠望這座橋就像“初月出雲,長虹引澗”。趙州橋高度的技術水平和不朽的藝術價值,充分顯示出了我國勞動人民的智慧和力量。橋的主要設計者李春就是一位傑出的工匠,在橋頭的碑文里刻著他的名字。
永定河上的盧溝橋,修建於公元1189到1192年間。橋長265米,由11個半圓形的石拱組成,每個石拱長度不一,自16米到21.6米。橋寬約8米,路面平坦,幾乎與河面平行。每兩個石拱之間有石砌橋墩,把11個石拱聯成一個整體。由於各拱相聯,所以這種橋叫做聯拱石橋。永定河發水時,來勢很猛,以前兩岸河堤常被沖毀,但是這座橋卻極少出事,足見它的堅固。橋面用石板鋪砌,兩旁有石攔石柱。每個柱頭上都雕刻著不同姿態的獅子。這些石刻獅子,有的母子相抱,有的交頭接耳,有的像傾聽水聲,有的像注視行人,千態萬狀惟妙惟肖。
早在13世紀,盧溝橋就聞名世界。那時候有個義大利人馬可·波羅來過中國,他的遊記里,十分推崇這座橋,說它“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並且特別欣賞橋攔柱上刻的獅子,說它們“共同構成美麗的奇觀”。在國內,這座橋也是歷來為人們所稱讚的。它地處入都要道,而且建築優美,“盧溝曉月”很早就成為北京的勝景之一。
盧溝橋在我國人民反抗帝國主義侵略戰爭的歷史上,也是值得紀念的。1937年7月7日中國軍隊在此抗擊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揭開抗日戰爭的序幕。
為什麼我國的石拱橋會有這樣光輝的成就呢?首先,在於我國勞動人民的勤勞和智慧。他們製作石料的工藝極其精巧,能把石料切成整塊大石碑,又能把石塊雕刻成各中形象。在建築技術上有很多創造,在起重吊裝方面更有意想不到的辦法。如福建漳州的江東橋,修建於八百年前,有的石樑一塊就有二百來噸重,究竟是怎樣安裝上去的,至今還不完全知道。其次,我國石拱橋的設計有優良傳統,建成的橋,用料省,結構巧,強度高。再其次,我國富有建築用的各種石料,便於就地取材,這也為修造石橋提供了有利條件。
兩千年來,我國修建了無數的石拱橋。解放後,全國大規模興建起各種形式的公路橋和鐵路橋。其中就有不少石拱橋。1961年,雲南省建成可一座世界最長的獨拱石橋,名叫“長虹大橋”,石拱長達112.5米。在傳統的石拱橋的基礎上,我們還造了大量的鋼筋混凝土拱橋,其中“雙曲拱橋”是我國勞動人民的新創造,是世界上所僅有的。近幾年來,全國早了總長二十餘萬米的這種拱橋,其中最大的一孔,長達150米。我國橋樑事業的飛躍發展,表明了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無比優越。
12、橋之美
在畫家眼裡,橋的魅力在哪裡?讓我們隨著畫家的構圖框,對“橋之美”進行一番新的審視與追尋吧!
“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長”,現在大概很少有人用這口吻教訓後生小子了!人生一世自然都要經過無數的橋,除了造橋的工程人員外,恐怕要算畫家見的橋最多了。
美術工作者大都喜歡橋,我每到一地總要尋橋。橋,多么美!“小橋流水人家”,固然具詩境之美,其實更偏於繪畫的形式美:人家房屋,那是塊面;流水,那是長線、曲線,線與塊面組成了對比美;橋與流水相交,更富有形式上的變化,同時也是線與面之間的媒介,它是溝通線、面間形式轉變的橋!如果煞它風景,將江南水鄉或威尼斯的石橋拆盡,雖然綠水依舊繞人家,但徹底摧毀了畫家眼中的結構美,摧毀了形式美。
石拱橋自身的結構就很美:圓的橋洞、方的石塊、弧的橋背,方、圓之間相處和諧、得體,力學的規律往往與美感的規律相拍合。不過我之愛橋,並非著重於將橋作為大件工藝品來欣賞,也並非著眼於自李春的趙州橋以來的橋樑的發展,而是緣於橋在不同環境中的多種多樣的形式作用。
茅盾故鄉烏鎮的小河兩岸都是密密的蘆葦,真是密不透風,每當其間顯現一座石橋時,仿佛發悶的葦叢做了一次深呼吸,透了一口舒暢的氣。那拱橋的強勁的大弧線,或方橋的單純的直線,都恰好與蘆葦叢構成鮮明的對照。早春天氣,江南鄉間石橋頭細柳飄絲,那纖細的遊絲拂著橋身堅硬的石塊,即使碰不見曉風殘月,也令畫家銷魂!湖水蒼茫,水天一色,在一片單純明亮的背景前突然出現一座長橋,臥龍一般,它有生命,而且往往有幾百上千年的年齡。人們珍視長橋之美。頤和園裡仿造的盧溝橋只17孔,蘇州的寶帶橋53孔之多,如果坐小船沿橋緩緩看一遍,你會感到像讀了一篇史詩似的滿足。廣西、雲南、貴州等省山區往往碰到風雨橋,橋面上蓋成遮雨的廊和亭,那是古代山水畫中點綴人物的理想位置。因橋下多半是急流,人們到此總要駐足欣賞飛瀑流泉,畫家和攝影師們必然要在此展開一番搏鬥。
張擇端在《清明上河圖》里將橋作為畫卷的高潮,因橋上橋下,往返行人,各樣船隻,必然展現生動活潑的場面,兩岸街頭濃厚的生活情調也被橋相聯而成濃縮的畫圖。矛盾的發展促成戲劇的高潮,形象的重疊和交錯構成豐富的畫面,橋往往擔任了聯繫形象的重疊及交錯的角色,難怪繪畫和攝影作品中經常碰見橋。極目一片莊稼地,有些單調,小徑盡頭忽然出現一座小橋,橋下小河裡映著橋的倒影,倒影又往往被浮萍、雜草刺破。無論是木橋還是石橋,其身段的縱橫與橋下的水波協同譜出形與色的樂曲。田野無聲,畫家們愛於無聲處靜聽橋之歌唱,他們尋橋,仿佛孩子們尋找熱鬧。高山峽谷間,憑鐵索橋、竹索橋交通。我畫過西藏、西雙版納及四川等地不少索橋,人道索橋險,畫家們眼裡的索橋卻是一道線,一道富有彈性的線!一道孤立的線很難說有什麼生命力,是險峻的環境孕育了橋之生命,是山岩、樹叢及急流的多種多樣的線的襯托,才使索橋獲得了具有獨特生命力的線的效果。
南京長江大橋遠看也是一道直線,直線美不美?直線是否更符合新的審美觀?不宜籠統地提問,不能籠統地答覆,藝術形式處理中,往往是失之毫釐,差之千里。為了畫長江大橋,我曾爬上南京獅子山,就是想尋找與橋身的直線相襯托、呼應、引申的點、線、面!為了畫錢塘江大橋,我曾兩次爬到六和塔背後的山坡上,但總處理不好那龐大的六和塔與長長的橋的關係,因而構不成畫面。雖然濱江多垂柳,滿山開桃花,但脂粉顏色哪能左右結構之美呢!成昆路上,直線橋多,列車不斷地過橋、進洞,出洞、過橋,幾乎是橋連洞,洞連橋。每過環形的山谷,前瞻後顧,許多橋的直線時時劃斷陡坡,有時顯得險而美,有時卻險而不美,美與險並不是一回事。
攝影師和畫家繼續在探尋橋之美,大橋、小橋,各有其美。有人畫鵲橋,喜鵲構成的橋不僅意義好,形式也自由,生動活潑。凡是起到構成及聯繫之關鍵作用的形象,其實也就具備了橋之美!
13、蘇州園林
蘇州園林據說有一百多處,我到過的不過十多處。其他地方的園林我也到過一些。倘若要我說說總的印象,我覺得蘇州園林是我國各地園林的標本,各地園林或多或少都受到蘇州園林的影響。因此,誰如果要鑑賞我國的園林,蘇州園林就不該錯過。
設計者和匠師們因地制宜,自出心裁,修建成功的園林當然各各不同。可是蘇州各個園林在不同之中有個共同點,似乎設計者和匠師們一致追求的是:務必使遊覽者無論站在哪個點上,眼前總是一幅完美的圖畫。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講究亭台軒榭的布局,講究假山池沼的配合,講究花草樹木的映襯,講究近景遠景的層次。總之,一切都要為構成完美的圖畫而存在,決不容許有欠美傷美的敗筆。他們惟願遊覽者得到“如在畫圖中”的美感,而他們的成績實現了他們的願望,遊覽者來到園裡,沒有一個不心裡想著口頭說著“如在畫圖中”的。
我國的建築,從古代的宮殿到近代的一般住房,絕大部分是對稱的,左邊怎么樣,右邊也怎么樣。蘇州園林可絕不講究對稱,好像故意避免似的。東邊有了一個亭子或者一道迴廊,西邊決不會來一個同樣的亭子或者一道同樣的迴廊。這是為什麼?我想,用圖畫來比方,對稱的建築是圖案畫,不是美術畫,而園林是美術畫,美術畫要求自然之趣,是不講究對稱的。
蘇州園林里都有假山和池沼。假山的堆疊,可以說是一項藝術而不僅是技術。或者是重巒疊嶂,或者是幾座小山配合著竹子花木,全在乎設計者和匠師們生平多閱歷,胸中有邱壑,才能使遊覽者攀登的時候忘卻蘇州城市,只覺得身在山間。至於池沼,大多引用活水。有些園林池沼寬敞,就把池沼作為全園的中心,其他景物配合著布置。水面假如成河道模樣,往往安排橋樑。假如安排兩座以上的橋樑,那就一座一個樣,決不雷同。池沼或河道的邊沿很少砌齊整的石岸,總是高低屈曲任其自然。還在那兒布置幾塊玲瓏的石頭,或者種些花草:這也是為了取得從各個角度看都成一幅畫的效果。池沼里養著金魚或各色鯉魚,夏秋季節荷花或睡蓮開放,遊覽者看“魚戲蓮葉間”,又是入畫的一景。
蘇州園林栽種和修剪樹木也著眼在畫意。高樹與低樹俯仰生姿。落葉樹與常綠樹相間,花時不同的多種花樹相間,這就一年四季不感到寂寞。沒有修剪得像寶塔那樣的松柏,沒有閱兵式似的道旁樹:因為依據中國畫的審美觀點看,這是不足取的。有幾個園裡有古老的藤蘿,盤曲嶙峋的枝幹就是一幅好畫。開花的時候滿眼的珠光寶氣,使遊覽者感到無限的繁華和歡悅,可是沒法說出來。
遊覽蘇州園林必然會注意到花牆和廊子。有牆壁隔著,有廊子界著,層次多了,景致就見得深了。可是牆壁上有磚砌的各式鏤空圖案,廊子大多是兩邊無所依傍的,實際是隔而不隔,界而未界,因而更增加了景致的深度。有幾個園林還在適當的位置裝上一面大鏡子,層次就更多了,幾乎可以說把整個園林翻了一番。
遊覽者必然也不會忽略另外一點,就是蘇州園林在每一個角落都注意圖畫美。階砌旁邊栽幾叢書帶草。牆上蔓延著爬山虎或者薔薇木香。如果開窗正對著白色牆壁,太單調了,給補上幾竿竹子或幾棵芭蕉。諸如此類,無非要遊覽者即使就極小範圍的局部看,也能得到美的享受。
蘇州園林里的門和窗,圖案設計和雕鏤琢磨功夫都是工藝美術的上品。大致說來,那些門和窗儘量工細而決不庸俗,即使簡樸而別具匠心。四扇,八扇,十二扇,綜合起來看,誰都要讚嘆這是高度的圖案美。攝影家挺喜歡這些門和窗,他們斟酌著光和影,攝成稱心滿意的照片。
蘇州園林與北京的園林不同,極少使用彩繪。梁和柱子以及門窗欄桿大多漆廣漆,那是不刺眼的顏色。牆壁白色。有些室內牆壁下半截鋪水磨方磚,淡灰色和白色對襯。屋瓦和檐漏一律淡灰色。這些顏色與草木的綠色配合,引起人們安靜閒適的感覺。花開時節,更顯得各種花明yan6*照眼。
可以說的當然不止以上這些,這裡不再多寫了。
14、故宮博物院
在北京的中心,有一座城中之城,這就是紫禁城。現在人們叫它故宮,也叫故宮博物院。這是明清兩代的皇宮,是中國現存的最大最完整的古代宮殿建築群,有五百多年歷史了。
紫禁城的城牆十米多高,有四座城門:南面午門,北面神武門,東西面東華門、西華門。宮城呈長方形,占地72萬平方米,有大小宮殿七十多座、房屋九千多間。城牆外是五十多米寬的護城河。城牆的四角上,各有一座玲瓏奇巧的角樓。故宮建築群規模宏大壯麗,建築精美,布局統一,集中體現了我國古代建築藝術的獨特風格。
從天安門往裡走,沿著一條筆直的大道穿過端門,就到午門的前面。午門俗稱五鳳樓,是紫禁城的正門。走進午門,是一個寬廣的庭院,彎彎的金水河像一條玉帶橫貫東西,河上是五座精美的漢白玉石橋。橋的北面是太和門,一對威武的銅獅守衛在門的兩側。
進了太和門,就到紫禁城的中心——三大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三座大殿矗立在七米多高的白石台基上。台基有三層,每層的邊緣都用漢白玉欄桿圍繞著,上面刻著龍鳳流雲,四角和望柱下面伸出一千多個圓雕鰲頭,嘴裡都有一個小圓洞,是台基的排水管道。
太和殿俗稱金鑾殿,高28米,面積2380多平方米,是故宮最大的殿堂。在湛藍的天空下,那金黃色的琉璃瓦重檐屋頂,顯得格外輝煌。殿檐斗拱、額枋、樑柱,裝飾著青藍點金和貼金彩畫。正面是12根紅色大圓柱,金瑣窗,朱漆門,同台基相互襯映,色彩鮮明,雄偉壯麗。
大殿正中是一個約兩米高的朱漆方台,上面安放著金漆雕龍寶座,背後是雕龍屏。方台兩旁有六根高大的蟠龍金柱,每根大柱上盤繞著矯健的金龍。仰望殿頂,中央藻井有一條巨大的雕金蟠龍。從龍口裡垂下一顆銀白色大圓珠,周圍環繞著六顆小珠,龍頭、寶珠正對著下面的寶座。梁枋間彩畫絢麗,有雙龍戲珠、單龍翔舞,有行龍、升龍、降龍,多態多姿,龍身周圍還襯托著流雲火焰。
三大殿建築在紫禁城的中軸線上,這條線也是北京城的中軸線,向南從午門到天安門延伸到正陽門、永定門,往北從神武門到地安門、鼓樓,全長約八公里。
太和殿是舉行重大典禮的地方。皇帝即位、生日、婚禮和元旦等都在這裡受朝賀。每逢大典,殿外的白石台基上下跪滿文武百官,中間御道兩邊排列著儀仗,皇帝端坐在寶座上。大殿廊下,鳴鐘擊磬,樂聲悠揚。台基上的香爐和銅龜、銅鶴里點起檀香或松柏枝,煙霧繚繞。
太和殿後面是中和殿。這是一個亭子形方殿,殿頂把四道垂脊攢在一起,正中安放著一個大圓鎏金寶頂,輪廓非常優美。舉行大典,皇帝先在這裡休息。
中和殿後面是保和殿。雍正後,這裡是舉行最高一級考試殿試的地方。
從保和殿出來,下了石級,是一片長方形小廣場,西起隆宗門,東到景運門。它把紫禁城分為前後兩大部分。廣場以南,主要建築是三大殿和東西兩側的文華殿、武英殿,叫“前朝”。廣場北面乾清門以內叫“內廷”,是皇帝和后妃們起居生活的地方,主要建築有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宮和東六宮西六宮。
乾清宮是皇帝處理日常政務,批閱各種奏章的地方,後來還在這裡接見外國使節。
乾清宮後面是交泰殿,交泰殿後面是坤寧宮。坤寧宮是皇后宮,也就是皇帝結婚的地方。
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宮稱“後三宮”。布局和前三殿基本一樣,但莊嚴肅穆的氣氛減少了,彩畫圖案也有明顯的變化。前三殿的圖案以龍為主,後三宮鳳凰逐漸增加,出現了雙鳳朝陽、龍鳳呈祥的彩畫,還有飛鳳、舞鳳、鳳凰牡丹等圖案。
後三宮往北就是御花園。御花園面積不很大,有大小建築二十多座,但毫無擁擠和重複的感覺。這裡的建築布局,環境氣氛,和前幾部分迥然不同。亭台樓閣、池館水榭,掩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壇盆景、藤蘿翠竹,點綴其間。來到這裡,仿佛進入蘇州園林。
從御花園出順貞門,就到紫禁城的北鬥神武門,對面就是景山。景山是明代修建紫禁城的時候,用護城河中挖出的泥土堆起來的,現在成了風景優美的景山公園。站在景山的高處望故宮,重重殿宇,層層樓閣,道道宮牆,錯綜相連,而井然有序。這樣宏偉的建築群,這樣和諧統一的布局,不能不令人驚嘆。
15、說屏
“屏”,我們一般都稱“屏風”,這是很富有詩意的名詞。記得童年與家人在庭院納涼,母親總要背誦唐人“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的詩句,其情境真夠令人銷魂的了。後來每次讀到詩詞中詠屏的佳句,見到古畫中的屏,便不禁心生嚮往之情。因為研究古代建築,接觸到這種似隔非隔、在空間中起著神秘作用的東西,更覺得它實在微妙。我們的先人,擅長在屏上做這種功能與美感相結合的文章,關鍵是在一個“巧”字上。怪不得直至今日,外國人還都齊聲稱道。
屏可以分隔室內室外。過去的院子或天井中,為避免從門外直接望見廳室,必置一屏,上面有書有畫,既起分隔作用,又是藝術點綴,而且可以擋風。而空間上還是流通的,如今稱為“流動空間”。小時候廳上來了客人,就躲在屏後望一下。舊社會男女有別,雙方不能見面,只得藉助屏風了。古代的畫中常見室內置屏,它與帷幕起著同一作用。在古時皇家的宮廷中,屏就用得更普遍了。
從前女子的房中,一般都要有屏,屏者,障也,可以緩衝一下視線。《牡丹亭》“遊園”一出中有“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一句,用錦屏人來代指閨中女郎。按屏的建造材料及其裝飾的華麗程度,分為金屏、銀屏、錦屏、畫屏、石屏、木屏、竹屏等,因而在藝術上有雅俗之別,同時也顯露了使用人不同的經濟與文化水平。
屏也有大小之分。從宮殿、廳堂、院子、天井,直到書齋、閨房,皆可置之,因為場合不同,自然因地制宜,大小由人了。近來我也注意到,屏在許多餐廳、賓館中用得很普遍,可是總勾不起我的詩意,原因似乎是造型不夠輕巧,色彩又覺傖俗,繪畫尚少詩意。這是因為製作者和使用者沒有認識到屏在建築美中應起的作用,僅僅把它當作活動門板來用的緣故。其實,屏的設定,在與整體的相稱、安放的位置與作用、曲屏的折度、視線的遠近諸方面,均要做到得體才是。
屏是真夠吸引人的,“閒倚畫屏”“抱膝看屏山”,也夠得一些閒滋味,未始不能起一點文化休憩的作用。聰明的建築師、家具師們,以你們的智慧,必能有超越前人的創作,誠如是,則我寫這篇小文章,也就不為徒勞了。
第四單元
16、大自然的語言
立春過後,大地漸漸從沉睡中甦醒過來。冰雪融化,草木萌發,各種花次第開放。再過兩個月,燕子翩然歸來。不久,布穀鳥也來了。於是轉入炎熱的夏季,這是植物孕育果實的時期。到了秋天,果實成熟,植物的葉子漸漸變黃,在秋風中簌簌地落下來。北雁南飛,活躍在田間草際的昆蟲也都銷聲匿跡。到處呈現一片衰草連天的景象,準備迎接風雪載途的寒冬。在地球上溫帶和ya6*熱帶區域裡,年年如是,周而復始。
幾千年來,勞動人民注意了草木榮枯、候鳥去來等自然現象同氣候的關係,據以安排農事。杏花開了,就好像大自然在傳語要趕快耕地;桃花開了,又好像在暗示要趕快種穀子。布穀鳥開始唱歌,勞動人民懂得它在唱什麼:“阿公阿婆,割麥插禾。”這樣看來,花香鳥語,草長鶯飛,都是大自然的語言。
這些自然現象,我國古代勞動人民稱它為物候。物候知識在我國起源很早。古代流傳下來的許多農諺就包含了豐富的物候知識。到了近代,利用物候知識來研究農業生產,已經發展為一門科學,就是物候學。物候學記錄植物的生長榮枯,動物的養育往來,如桃花開、燕子來等自然現象,從而了解隨著時節推移的氣候變化和這種變化對動植物的影響。
物候觀測使用的是“活的儀器”,是活生生的生物。它比氣象儀器複雜得多,靈敏得多。物候觀測的數據反映氣溫、濕度等氣候條件的綜合,也反映氣候條件對於生物的影響。套用在農事活動里,比較簡便,容易掌握。物候對於農業的重要性就在這裡。下面是一個例子。
北京的物候記錄,1962年的山桃、杏花、蘋果、榆葉梅、西府海棠、丁香、刺槐的花期比1961年遲十天左右,比1960年遲五六天。根據這些物候觀測資料,可以判斷北京地區1962年農業季節來得較晚。而那年春初種的花生等作物仍然是按照往年日期播種的,結果受到低溫的損害。如果能注意到物候延遲,選擇適宜的播種日期,這種損失就可能避免。
物候現象的來臨決定於哪些因素呢?
首先是緯度。越往北桃花開得越遲,候鳥也來得越晚。值得指出的是物候現象南北差異的日數因季節的差別而不同。我國大陸性氣候顯著,冬冷夏熱。冬季南北溫度懸殊,夏季卻相差不大。在春天,早春跟晚春也不相同。如在早春三四月間,南京桃花要比北京早開20天,但是到晚春五月初,南京刺槐開花只比北京早10天。所以在華北常感覺到春季短促,冬天結束,夏天就到了。
經度的差異是影響物候的第二個因素。凡是近海的地方,比同緯度的內陸,冬天溫和,春天反而寒冷。所以沿海地區的春天的來臨比內陸要遲若干天。如大連緯度在北京以南約1°,但是在大連,連翹和榆葉梅的盛開都比北京要遲一個星期。又如濟南蘋果開花在四月中或穀雨節,煙臺要到立夏。兩地緯度相差無幾,因為煙臺靠海,春天便來得遲了。
影響物候的第三個因素是高下的差異。植物的抽青、開花等物候現象在春夏兩季越往高處越遲,而到秋天喬木的落葉則越往高處越早。不過研究這個因素要考慮到特殊的情況。例如秋冬之交,天氣晴朗的空中,在一定高度上氣溫反比低處高。這叫逆溫層。由於冷空氣比較重,在無風的夜晚,冷空氣便向低處流。這種現象在山地秋冬兩季,特別是這兩季的早晨,極為顯著,常會發現山腳有霜而山腰反無霜。在華南丘陵區把熱帶作物引種在山腰很成功,在山腳反不適宜,就是這個道理。
此外,物候現象來臨的遲早還有古今的差異。根據英國南部物候的一種長期記錄,拿1741到1750年十年平均的春初七種喬木抽青和開花日期同1921到1930年十年的平均值相比較,可以看出後者比前者早九天。就是說,春天提前九天。
物候學這門科學接近生物學中的生態學和氣象學中的農業氣象學。物候學的研究首先是為了預報農時,選擇播種日期。此外還有多方面的意義。物候資料對於安排農作物區劃,確定造林和採集樹木種子的日期,很有參考價值,還可以利用來引種植物到物候條件相同的地區,也可以利用來避免或減輕害蟲的侵害。我國有很大面積的山區土地可以耕種,而山區的氣候、土壤對農作物的適應情況,有很多地方還有待調查。為了便利山區的農業發展,開展山區物候觀測是必要的。
物候學是關係到農業豐產的科學,我們要進一步加強物候觀測,懂得大自然的語言,爭取農業更大的豐收。
17、奇妙的克隆
克隆是什麼
一個細菌經過20分鐘左右就可一分為二;一根葡萄枝切成十段就可能變成十株葡萄;仙人掌切成幾塊,每塊落地就生根;一株草莓依靠它沿地“爬走”的匍匐莖,一年內就能長出數百株草莓苗……凡此種種,都是生物靠自身的一分為二或自身的一小部分的擴大來繁衍後代,這就是無性繁殖。無性繁殖的英文名稱叫“Clone”,音譯為“克隆”。實際上,英文的“Clone”起源於希臘文“Klone”,原意是用“嫩枝”或“插條”繁殖。時至今日,“克隆”的含義已不僅僅是“無性繁殖”,凡來自一個祖先,無性繁殖出的一群個體,也叫“克隆”。這種來自一個祖先的無性繁殖的後代群體也叫“無性繁殖系”,簡稱無性系。
自然界的許多動物,在正常情況下都是依靠父方產生的雄性細胞(精子)與母方產生的雌性細胞(卵子)融合(受精)成受精卵(合子),再由受精卵經過一系列細胞分裂長成胚胎,最終形成新的個體。這種依靠父母雙方提供性細胞、並經兩性細胞融合產生後代的繁殖方法就叫有性繁殖。但是,如果我們用外科手術將一個胚胎分割成兩塊、四塊、八塊……最後通過特殊的方法使一個胚胎長成兩個、四個、八個……生物體,這些生物體就是克隆個體。而這兩個、四個、八個……個體就叫做無性繁殖系(也叫克隆)。
可以這樣說,關於克隆的構想,我國明代的大作家吳承恩已有精彩的描述孫悟空經常在緊要關頭拔一把猴毛變出一大群猴子,猴毛變猴就是克隆猴。
克隆鯽魚出世前後
1979年春,中國科學院武漢水生生物研究所的科學家,用鯽魚囊胚期的細胞進行人工培養,經過385天59代連續傳代培養後,用直徑10微米左右的玻璃管在顯微鏡下從培養細胞中吸出細胞核。與此同時,除去鯽魚卵細胞的核,讓卵細胞留出空間做好接納囊胚細胞核的準備。一切準備就緒後,把玻璃管吸出的核移放到空出位置的鯽魚卵細胞內。得到了囊胚細胞核的卵細胞在人工培養下大部分夭亡了。在189個這種換核卵細胞中,只有兩個孵化出了魚苗,而最終只有一條幼魚渡過難關,經過80多天培養後長成8厘米長的鯽魚。這種鯽魚並沒有經過雌、雄細胞的結合,僅僅是給卵細胞換了個囊胚細胞的核,實際上是由換核卵產生的,因此也是克隆魚。
在克隆鯽魚出現之前,英國牛津大學的科學家已經在1960年和1962年,先後用非洲一種有爪的蟾蜍(非洲爪蟾)進行過克隆試驗。試驗方式是先用紫外線照射爪蟾卵細胞,破壞其中的核,然後依靠高超的外科手術從爪蟾蝌蚪的腸上皮細胞、肝細胞、腎細胞中取出核,並把這些細胞的核精確地放進已被紫外線破壞了細胞核的卵細胞內。經過精心照料,這些換核卵中終於有一部分長出了活蹦亂跳的爪蟾。這種爪蟾也不是經過精細胞和卵細胞相結合產生的,所以也是克隆爪蟾。
我國著名學者童第周在1978年成功地進行了黑斑蛙的克隆試驗。他將黑斑蛙的紅細胞的核移入事先除去了核的黑斑蛙卵中,這種換核卵最後長成能在水中自由游泳的蝌蚪。
魚類換核技術的成熟和兩棲類換核的成功,使一批從事良種培育工作的科學家激動不已。既然鯽魚的囊胚細胞核取代鯽魚卵細胞核後能得到克隆魚,那么異種魚換核能否得到新的za6*種魚呢?我國科學家首先提出了這個問題,也首先解決了這個問題。就是培養克隆鯽魚成功的那個研究所,設法把鯉魚胚胎細胞的核取代了鯽魚卵細胞的核。鯉魚細胞核和鯽魚卵細胞質居然能相安無事,並開始了類似受精卵分裂發育的過程,最後長出有“鬍鬚”的“鯉鯽魚”。這種魚有“鬍鬚”,生長快,完全像鯉魚,但它的側線鱗片數和脊椎骨的數目與鯽魚相同,而且魚味鮮美不亞於鯽魚。這種人工克隆新魚種的出現,為魚類育種開闢了新途徑。
對科學的追求是永無止境的。魚類、兩棲類克隆的成功自然而然地使科學家把目光投向了哺乳類。美國和瑞士的科學家率先從灰色小鼠的胚胎細胞中取出細胞核,用這個核取代黑色小鼠受精卵細胞核。實際上,這個黑色小鼠的受精卵在精細胞核剛進入卵細胞後,就把精細胞核連同卵細胞的核一起除去。灰鼠胚胎細胞的核移入黑色小鼠的去核受精卵後,在試管里人工培養了四天,然後再把它植入白色小鼠的zi6*宮內。經幾百次灰、黑、白這樣的操作以後,白色小鼠終於生下了三隻小灰鼠。
克隆綿羊“多利”
1997年英國《自然》雜誌公布了愛丁堡羅斯林研究所威爾莫特等人的研究成果:經過247次失敗之後,他們在1996年得到了一隻名為“多利”的克隆雌性小綿羊。
“多利”綿羊是如何“創造”出來的呢?威爾莫特等學者先給“蘇格蘭黑面羊”注射促性腺素,促使它排卵。得到卵之後,立即用極細的吸管從卵細胞中取出核。與此同時,從懷孕三個月的“芬多席特”六齡母羊的乳腺細胞中取出核,立即送入取走核的“蘇格蘭黑面羊”的卵細胞中。手術完成之後,用相同頻率的電脈衝刺激換核卵,讓“蘇格蘭黑面羊”的卵細胞質與“芬多席特”母羊乳腺細胞的核相互協調,使這個“組裝”細胞在試管里經歷受精卵那樣的分裂、發育而形成胚胎的過程。然後,將胚胎巧妙地植入另一隻母羊的zi6*宮裡。到去年7月,這隻“護理”體外形成胚胎的母羊終於產下了小綿羊“多利”。“多利”不是由母羊的卵細胞和公羊的精細胞受精的產物,而是“換核卵”一步一步發展的結果,因此是“克隆羊”。
“克隆羊”的誕生,在全世界引起了轟動。它的難能可貴之處在於換進去的是體細胞的核,而不是胚胎細胞核。這個結果證明:動物體中執行特殊功能、具有特定形態的所謂高度分化的細胞與受精卵一樣具有發育成完整個體的潛在能力。也就是說,動物細胞與植物細胞一樣,也具有全能性。
克隆技術造福人類
克隆技術會給人類帶來極大的好處。例如,英國PPL公司已培育出羊奶中含有治療肺氣腫的α-I抗胰蛋白酶的母羊。這種羊奶的售價是6000美元一升。一隻母羊就好比一座製藥廠。用什麼辦法能最有效、最方便地使這種羊擴大繁殖呢?最好的辦法就是“克隆”。同樣,荷蘭PHP公司培育出能分泌人乳鐵蛋白的牛,以色列LAS公司育成了能生產血清白蛋白的羊。這些高附加值的牲畜如何有效地繁殖?答案當然還是“克隆”。
母馬配公驢可以得到za6*種優勢特彆強的動物騾,然而騾不能繁殖後代,那么,優良的騾如何擴大繁殖?最好的辦法也是“克隆”。我國的大熊貓是國寶,但自然交配成功率低,因此已瀕臨絕種。如何挽救這類珍稀動物?“克隆”為人類提供了切實可行的途徑。
除此之外,克隆動物對於研究癌生物學、研究免疫學、研究人的壽命等都有不可低估的作用。
不可否認,“克隆綿羊”的問世也引起了許多人對“複製人”的興趣。例如,有人在考慮,是否可用自己的細胞克隆成一個胚胎,在其成形前就冰凍起來。在將來的某一天,自身的某個器官出了問題時,就可從胚胎中取出這個器官進行培養,然後替換自己病變的器官。這也就是用克隆法為人類自身提供“配件”。
有關“複製人”的討論提醒人們,科技進步是一首悲喜交集的進行曲。科技越發展,對社會的滲透越廣泛深入,就越有可能引起許多有關的lun6*理、道德和法律等問題。我想用諾貝爾獎獲得者、著名分子生物學家J.D.?沃森的話來結束本文:“可以期待,許多生物學家,特別是那些從事無性繁殖研究的科學家,將會嚴肅地考慮它的含意,並展開科學討論,用以教育世界人民。”
18、阿西莫夫短文兩篇
恐龍無處不在
不同科學領域之間是緊密相連的。在一個科學領域的新發現肯定會對其他領域產生影響。
例如,在1986年1月,阿根廷南極研究所宣布在詹姆斯羅斯島發現了一些化石骨骼。該島是稍微離開南極海岸的一小片冰凍陸地,非常靠近南美的南端。這些骨頭毫無疑問屬於鳥臀目恐龍。
在地球的其他大陸上也都發現有恐龍化石。這些古老的爬行動物在南極的出現,說明恐龍確實遍布於世界各地。
如果把這個發現與南極大陸聯繫起來,這比僅考慮恐龍來說要重要得多。恐龍如何能在南極地區生存呢?恐龍實際上並不適應寒冷的氣候,現代的兩棲動物(青蛙和蟾蜍是人人皆知的現代兩棲動物)更不適應南極氣候。但1986年在南極確實發現了這種古老的兩棲動物的化石。
恐龍不可能在每一塊大陸上獨立生存,那么它們是如何越過大洋到另一個大陸上去的呢?
這一問題的答案是:是大陸在漂移而不是恐龍自己在遷移。幾十年前,人們發現地殼是由一些緊密拼合在一起但又在緩慢運動的大板塊構成的。一些板塊被拉開,而另一些則擠壓在一起,一個板塊也許會緩慢地向另一板塊下面俯衝。“板塊構造”理論很快為地質界幾乎所有的問題提供了答案,如火山、地震、島嶼鏈、海洋深淵等等,這些在以前一直是不解之謎。
可以這樣比喻,板塊背上馱著許多大陸,當板塊向一個或另一個方向運動時,大陸也隨之一起運動。每隔一段時期,板塊會將所有的大陸匯聚在一起,地球此時僅由一個主要陸地構成,稱為“泛大陸”。當板塊繼續運動時,大陸又重新被分離開。
在四十多億年的地球發展史中,泛大陸形成和分裂過多次,最後一次完整的泛大陸大約是在2.25億年前形成的。這個泛大陸存在了數百萬年以後,又開始顯示出破裂的跡象。
早期恐龍在那時已經開始出現,並且有機會分散到泛大陸的各個地方。所有陸地似乎都處在熱帶和溫帶環境內,所以恐龍可以在泛大陸的不同地區舒適地生活。
大約在兩億年前,泛大陸分裂成四部分。北部就是現在的北美、歐洲和亞洲,南部是由南美和非洲構成,最南部是南極洲和澳大利亞,印度是剩餘的一小部分。
隨著時間的流逝,北美又與亞洲和歐洲分開,南美也與非洲相離。(如果看一張地圖,並假定把非洲和南美洲拼合在一起,你就會看到它們拼合得多么天衣無縫。)印度向北移動,並且大約在5000萬年前與亞洲相碰撞,形成巨大的喜馬拉雅山脈。兩個陸塊在那裡聚合併緩慢地褶皺變形。南極和澳大利亞也已相互分離。
當大陸相互分離時,每一個大陸都攜帶著自己的恐龍而去。到6500萬年以前,由於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所有的恐龍都滅絕了,大陸也已完全分開。每一個大陸都有自己的恐龍化石。
南極也有自己的恐龍、兩棲動物和其他在恐龍時代繁盛的植物和動物。然而,這些生物的命運比其他同類要悲慘得多,因為板塊把它們向南攜帶到了極地。大約經歷了一億年,氣候逐漸變冷,植物慢慢越來越稀少,動物的種類和數量也大量減少。氣候變得越來越寒冷,夏天短而且冷,最後成為冰天雪地。
位於南極中心部位的南極洲是全球的大冰櫃,地球上所有凍的十分之九都在南極冰蓋。那裡的冰有數英里厚,覆蓋著豐富的化石。如果南極的冰雪層再薄一些的話,我們就可以找到它們。
因此,南極洲恐龍化石的發現,為支持地殼在進行緩慢但又不可抗拒的運動這一理論提供了另一個強有力的證據
被壓扁的沙子
在過去的9年裡,科學家們一直對6500萬年前恐龍滅絕的一個新觀點爭論不休,這個問題最終也許會得到解決。
1980年曾經有報導說,在一個6500萬年前形成的沉積物薄層中,發現了稀有金屬銥,它的含量異常豐富。一些人認為,這可能是由於一個巨大的小行星或彗星對地球的撞擊的結果。這種撞擊也許深入到地殼內部,引起火山噴發,造成大火和潮汐大浪,許多塵埃進入了平流層中,結果造成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陽光無法抵達地球的表面。這也許是導致包括所有恐龍在內的許多地球生物滅絕的原因。
毫無疑問,6500萬年前地球上曾經有過一次“大滅絕”,發生過一次“大劫難”。然而,並不是所有的科學家都認為這是由巨大撞擊引起的。例如,1987年就有人指出,如果地球突然經歷了一個火山爆發期,許多火山大致同時噴發,那么也能造成一個足以使生物大量滅絕的巨大災難。
因此,存在兩種對立的理論,即“撞擊說”和“火山說”。
這不僅僅是一個學術問題,因為我們將來也許還會遇到這樣或那樣的大災難。(萬一某一天某個星體要撞擊地球,我們也許會知道如何來避免這種撞擊。)我們需要儘可能多地了解這種事件所產生的影響,因為當將來面臨這種事件時,我們可以採取某種應急措施
為此,科學家們一直都在努力尋找證據來驗證這兩種理論。
1961年一位名叫S.M.斯季紹夫的原蘇聯科學家發現,如果二氧化矽(即非常純的沙子)處於超高壓的狀態,那么它的原子相距很近,從而變得極為緻密。一立方英寸被壓扁的沙子比一立方英寸普通的沙子要重得多。這種被壓扁的沙子因此被稱為“斯石英”。
斯石英並不十分穩定,原子之間靠得太近以至於它們又出現相互排斥的趨勢,最後又變為普通沙子。然而,由於原子之間結合得極為緻密,所以這種反彈變化進行得非常緩慢,從而使斯石英可保持數百萬年。
金剛石的形成與此相同。金剛石中的碳原子被擠壓得異常緊密,它們同樣存在一個向外擴散並且恢復為普通碳的趨勢。在通常條件下,這也需要數百萬年。
如果你把溫度升得足夠高,就可使這種變化加快。增溫可以增加原子的能量,使它們之間能夠相互分離,返回到原始狀態。因此,如果在850C°的溫度下把斯石英加熱30分鐘,它將變為普通的沙子。(你也可以在真空中對金剛石加熱,從而把它恢復到原始碳的狀態,但誰願意這樣做呢?)
斯石英可以在實驗室製造,但它們在自然界存在嗎?是的。然而它們只出現在沙子被強烈擠壓的地方。
例如,在一些地方已經發現了斯石英,而且有證據顯示這些地區曾經受到巨大隕石的撞擊。撞擊所產生的巨大壓力形成斯石英。另外,在進行過原zi6*彈bao6*炸實驗的場地也發現了斯石英,它是由膨脹火球的巨大壓力形成的。
似乎可以肯定地說,斯石英也應該出現在壓力極高的地殼深處。在這種情況下,它可通過火山噴發被攜帶到地表。然而,噴發溫度極高,岩石會被熔化,所任何由火山攜帶而來的斯石英都被轉化為普通的二氧化矽。事實上,在火山活動地區至今沒有發現過斯石英。
那么,你可能會說在斯石英出現的地方肯定發生過撞擊,而且肯定沒有發生過火山活動。
亞里桑那大學的J.F.麥克霍恩和幾位合作者研究了新墨西哥州拉頓地區的岩層。岩層的年齡為6500萬年,因此可以追溯到恐龍滅絕的年代。
他們在**3月1日宣布,利用測試固體物質中的原子排列的現代技術,即核磁共振和X光衍射,他們確實檢測到了在斯石英中存在的一種原子排列。
這種情況顯示,在6500萬年以前曾有一次巨大的撞擊並形成了數噸重的斯石英。這些斯石英在沉降之前曾被濺起到平流層中。那么,造成恐龍滅絕的原因不是火山活動,而應該是撞擊。
19、生物入侵者
當你在路邊草地或自家庭院裡發現一兩隻從未見過的甲蟲時,你肯定不會感到驚訝。但在生物學家和生態學家們看來,這或許不是件尋常小事。專家們把它們形象地比喻為 “ 生物入侵者 ”—— 它們不僅會破壞某個地區原有的生態系統,而且還可能給人類社會造成難以估量的經濟損失。
在人類早期社會,陸路和航海技術尚不發達,自然界中的生態平衡並沒有受到太大破壞。在自然條件下,一顆蒲公英的種子可能隨風飄蕩幾十千米後才會落地,如果各種條件適合,它會在那裡生根、發芽、成長;山間溪水中的魚蝦可能隨著水流游到大江大河中安家落戶 …… 凡此種種,都是在沒有人為干預的條件下緩慢進行的,時間和空間跨度都非常有限,因此不會造成生態系統的嚴重失衡。
如果一個物種在新的生存環境中不受同類的食物競爭以及天敵傷害等諸多因素制約,它很可能會無節制地繁衍。 1988 年,幾隻原本生活在歐洲大陸的斑貝 ( 一種類似河蚌的軟體動物 1 被一艘貨船帶到北美大陸。當時,這些混雜在倉底貨物中的 “ 偷渡者 ” 並沒有引起當地人的注意。它們被隨便丟棄在五大湖附近的水域中。然而令人始料不及的是,這裡競成了斑貝的 “ 天堂 ” 。由於沒有天敵的制約,斑貝的數量便急劇增加,五大湖內的疏水管道幾乎全被它們 “ 占領 ” 了。到目前為止.人們為了清理和更換管道已耗資數十億美元。來自亞洲的天牛和南美的紅螞蟻是另外兩種困擾美國人的 “ 入侵者 ” ,前者瘋狂破壞芝加哥和紐約的樹木,後者則專門叮咬人畜,傳播疾病。
“生物入侵者 ” 在給人類造成難以估量的經濟損失的同時,也對被入侵地的其他物種以及物種的多樣性構成極大威脅。二戰期間,棕樹蛇隨一艘軍用貨船落戶關島。這種棲息在樹上的爬行動物專門捕食鳥類,偷襲鳥巢,吞食鳥蛋。從二戰至今,關島本地的 11 種鳥類中已有 9 種被棕樹蛇趕盡殺絕,僅存的兩種鳥類的數量也在與日俱減,隨時有絕種的危險。一些生物學家在乘坐由關島飛往夏威夷的飛機上曾先後 6 次看到棕樹蛇的身影。他們警告說,夏威夷島上沒有任何可以扼制棕樹蛇繁衍的天敵,一旦棕樹蛇在夏威夷安家落戶,該島的鳥類將在劫難逃。
許多生物學家和生態學家將 “ 生物入侵者 ” 的增多歸咎於日益繁榮的國際貿易,事實上許多 “ 生物入侵者 ” 正是搭乘跨國貿易的 “ 便車 ” 達到 “ 偷渡 ” 目的的。以目前全球新鮮水果和蔬菜貿易為例,許多昆蟲和昆蟲的卵附著在這些貨物上,其中包括危害性極大的害蟲。如地中海果蠅等。儘管各國海關動植物檢疫中心對這些害蟲嚴加防範,但由於進出口貨物數量極大,很難保證沒有漏網 之 “ 蟲 ”……
一些生物學家指出,一旦某種 “ 生物入侵者 ” 在新的環境中站穩腳跟並大規模繁衍,其數量將很難控制。即使在科學技術高度發達的今天,面對那些適應能力和繁殖能力極強的動植物,人們仍將束手無策。
目前,世界上許多國家已開始認識到這一問題的嚴重性,並採取了相應措施。
20、你一定會聽見的
你聽過蒲公英梳頭的聲音嗎?蒲公英有一蓬金黃色的頭髮,當起風的時候,頭髮互相輕觸著,像磨砂紙那樣沙沙地一陣細響,轉眼間,她的頭髮,全被風兒梳掉了!
你聽過80隻螞蟻小跑步的聲音嗎?那一天,螞蟻們排列在紅紅的楓葉上準備做體操,“噗!”一粒小酸果從頭頂落下,“不好,zha6*彈來啦!”頃刻間,它們全逃散了!
你聽過雪花飄落的聲音嗎?一個寧靜的冬夜,一朵小小的雪花,從天上輕輕地、輕輕地飄下,飄啊飄,飄落在路邊一盞孤燈的面頰上,微微地一陣暖意,小雪花滿足而溫柔地融化了……
如果你問,這都是想像的聲音吧?我怎么聽不出來呢?那么我再說清楚一點:
你總聽過風吹的聲音吧?當微風吹過柳梢,當清風拂過明月,當狂風撲過巨浪,當颱風橫越山嶺,你總聽到些什麼吧!
你總聽過動物的聲音吧?當小狗忙著啃骨頭,小金魚用尾巴撥水,金絲雀在窗沿唱歌,當兩隻老貓在牆頭吵架,三隻蘆花雞在啄米吃,你總聽到些什麼吧?
你也總聽過水聲吧?當山間的清泉如一道銀箭奔向溪流,當嘩啦啦的大雨打向屋脊,當小水滴清脆地落在盛水的臉盆里,當清道夫清掃水溝里的落葉,當媽媽開水龍頭淘米煮飯,你總該聽到些什麼吧?
說得明白一些,只要你不是聾子,只要你兩隻耳朵好好地貼在臉側,打從你初生那一刻哇哇大哭起,你就在聽,就不得不聽;你學著聽奶奶搖搖籃的聲音,媽媽沖奶粉的聲音,爸爸打噴嚏的聲音;學著聽開門、關燈、上樓梯、電話鈴的響聲。這些隨時在你身邊發出的響聲,你怎么會聽不見呢?
你當然知道,聲音就是物體振動時與空氣相激盪所發出的聲響,而每一種聲響,每一種聲音,都代表了不同的意思。從聲音里,人學會了分辨、感受各種喜怒哀樂,也吸收了知識。愉快動聽的聲音,帶給我們快樂,嘈雜無聊的聲音,則會使人痛苦。從聲音里,我們逐漸成長。
人有耳朵,聽八方,加上眼睛,觀四方。用心聽,用心看,也用心想,構成了一個豐富奇妙的世界。
可是,說也奇怪,當一個人長期習慣了一種聲音或者潛意識裡抗拒某種聲音的時候,它們竟然也不知不覺地消失了。例如馬路上急馳而過的汽車聲,隔壁工廠轟隆隆的馬達聲,老奶奶嘮嘮叨叨的抱怨聲,久而久之,左耳進右耳出,人,開始了聲音的“過濾”。聰明的人,知道什麼時候該聽,什麼時候不該聽,這是因為他在“聽”的成長過程里,學會了選擇和思考,他聽進心裡的聲音,不僅“好聽”,也是“有益的”這些聲音,充實了他的生活,使他得到很多樂趣。
可是對一個不用心聽又沒有興趣聽的人來說呢?久而久之,就成了“沒有感覺”的人。當大家說“好”的時候,他盲目地跟著鼓掌,大家批評的時候,他也跟著搖頭。鳥啼蟲鳴,只是一種“聲音”,即使美妙的音樂,也只不過是幾種樂器的組合。想想看,如果一個“充耳不聞”的人,對外界的一切已經無動於衷,必然也是一個“視而不見”的人了。當一個人喪失了接收“世界聲音”的能力,不也正意味著這個人內心世界的封閉和退縮,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木頭人嗎?
你善於用你的耳朵嗎?你聽見了世界的聲音嗎?你用心聽了嗎?你聽見了什麼?
這裡的幾個聲音遊戲,你要不要試著玩玩看,也試著把感覺記錄下來?
輕輕鬆鬆嚼幾片脆脆的餅乾、幾顆硬硬的糖果,感覺一下是什麼聲音?
把玻璃紙揉成一團,然後聆聽它緩緩舒展的聲音。
聽一聽雨點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
聽一首喜愛的音樂,把它編成一個故事。
錄下自己或家人、朋友的一首歌或一段話,仔細聽一聽。
你開始微笑,輕輕地笑,大聲地笑,這時候,你一定會聽見的,這個世界,也跟著你歡笑。
第五單元
21、桃花源記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村中聞有此人,鹹來問訊。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為具言所聞,皆嘆惋。餘人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數日,辭去。此中人語云:“不足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處處志之。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
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後遂無問津者。
22、《陋室銘》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23、《愛蓮說》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24、核舟記
明有奇巧人曰王叔遠,能以徑寸之木,為宮室、器皿 、人物,以至鳥獸、木石,罔不因勢象形,各具情態。嘗貽余核舟一,蓋大蘇泛赤壁雲。
舟首尾長約八分有奇,高可二黍許。中軒敞者為艙,箬(箬)篷覆之。旁開小窗,左右各四,共八扇。啟窗而觀,雕欄相望焉。閉之,則右刻“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左刻“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石青糝之。
船頭坐三人,中峨冠而多髯者為東坡,佛印居右,魯直居左。蘇、黃共閱一手卷。東坡右手執卷端,左手撫魯直背。魯直左手執卷末,右手指卷,如有所語。東坡現右足,魯直現左足,各微側,其兩膝相比者,各隱卷底衣褶中。佛印絕類彌勒,袒胸露乳,矯首昂視,神情與蘇、黃不屬。臥右膝,詘右臂支船,而豎其左膝,左臂掛念珠倚之——珠可歷歷數也。
舟尾橫臥一楫。楫左右舟子各一人。居右者椎髻仰面,左手倚一衡木,右手攀右趾,若嘯呼狀。居左者右手執蒲葵扇,左手撫爐,爐上有壺,其人視端容寂,若聽茶聲然。
其船背稍夷,則題名其上,文曰“天啟壬戌秋日,虞山王毅叔遠甫刻”,細若蚊足,鉤畫了了,其色墨。又用章篆一,文曰“初平山人”,其色丹。
通計一舟,為人五;為窗八;為箬(箬)篷,為楫,為爐,為壺,為手卷,為念珠各一;對聯、題名並篆文,為字共三十有四;而計其長曾不盈寸。蓋簡桃核修狹者為之。嘻,技亦靈怪矣哉!
25、大道之行也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jǔ)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guān)、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fèn),女有歸。貨惡(wù)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26、《望岳》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盪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27、《春望》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28、《石壕吏》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
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
聽婦前致詞:三男鄴城戍。
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
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室中更無人,惟有乳下孫。
有孫母未去,出入無完裙。
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
急應河陽役,猶得備晨炊。
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
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
第六單元
29、三峽
自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岩疊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
至於夏水襄陵,沿泝阻絕。或王命急宣,有時朝發白帝,暮到江陵,其間千二百里,雖乘奔御風,不以疾也。
春冬之時,則素湍綠潭,回清倒影,絕巘多生怪柏,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清榮峻茂,良多趣味。
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淒異,空谷傳響,哀轉久絕。故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
30、《答謝中書書》
山川之美,古來共談。高峰入雲,清流見底。兩岸石壁,五色交輝。青林翠竹,四時俱備。曉霧將歇,猿鳥亂鳴;夕日欲頹,沈鱗競躍,實是欲界之仙都,自康樂以來,未復有能與其奇者。
31、《記承天寺夜遊》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
32、觀潮
浙江之潮,天下之偉觀也。自既望以至十八日為盛。方其遠出海門,僅如銀線;既而漸近,則玉城雪嶺際天而來,大聲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勢極雄豪。楊誠齋詩云“海涌銀為郭,江橫玉系腰”者是也。
每歲京尹出浙江亭教閱水軍,艨艟數百,分列兩岸;既而盡奔騰分合五陣之勢,並有乘騎弄旗標槍舞刀於水面者,如履平地。倏爾黃煙四起,人物略不相睹,水爆轟震,聲如崩山。煙消波靜,則一舸無跡,僅有“敵船”為火所焚,隨波而逝。
吳兒善泅者數百,皆披髮文身,手持十幅大彩旗,爭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沒於鯨波萬仞中,騰身百變,而旗尾略不沾濕,以此誇能,
江幹上下十餘裡間,珠翠羅綺溢目,車馬塞途,飲食百物皆倍穹常時,而僦賃看幕,雖席地不容間也。
33、湖心亭看雪
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飲。余強飲三大白而別。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34、詩四首《歸園田居其三》、《使至塞上》、《渡荊門送別》 、《登岳陽樓(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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